江湖,刀。
南方人喜欢佩剑,北方人喜欢使刀。所以北方是刀的江湖。
这是两间比较旧的平屋。在城郊同入城门的路口。
屋顶挂着一张陈旧的木牌----“北方”刀削面——老字号了。
此刻除了掌柜的削面刀,棉馆里还有十几种刀:朴刀、单刀砍刀、双刀、宽指刀、鬼头刀、三尖两刃刀……
这里本就是江湖人爱聚的地方。
说是掌柜,其实连伙计也做了。着是一个留着几撮稀拉胡子的小老头,弓着背,弯着腰。但手脚利索,一个人把和面、削面、煮面、端面都包了。
小老头姓李,大家都叫他李老汉,他还有个十六七岁的外孙子,长的精瘦,长年淌着鼻涕,傻头傻脑,从不说话,只会窝在角落往灶里填火。他叫虎子。
李老汉做的刀削面十分辣性,北方的江湖豪客都爱上这儿吃面。
此时,两间店面里怕有二十多人,一桌一桌地聚着,吃着面,喝着酒,喝多了就骂娘。
但有一个中年汉子独自坐着,他只是喝着面汤,脸上豪无表情,目光冷冷的,像一把刀要把人的心剜出来。在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物,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因为上面盖了一层油布。
这些都是江湖人,李老汉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不懂江湖事,有人吃他做的面他就高兴。北边角落桌上有五个挂朴刀的汉子操着一口颇有韵味的东北话。正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就着面。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喝一口汤,咂吧咂吧嘴,道:“妈的,这汤贼辣!”
旁边几个大汉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这汤再辣,也比不上咱兄弟五的刀辣!”
那络腮胡喝一口酒笑道:“那自然是。咱兄弟五个的刀在东北他妈的辣够了,咱这回下江南辣去。”另四个大汉符合着哈哈大笑,仿佛不将面馆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
“莫非五位边是‘东北辣五虎’?哈哈哈……真是巧极!”只见一个胖头陀笑嘻嘻地端着酒从领桌走来。
那络腮胡打量了一下胖头陀,道:“爷们正是。你是哪个?”
那胖头陀也不答话,仰天哈哈大笑不停。
络腮胡一怔,恍然道:“原来是‘笑里藏刀’韦头陀,幸会!”这时,一个头上束巾的书生摇着纸扇走过来。
在这寒风飒飒的北方,还能有这样细皮嫩肉的书生?
“东北五虎”还在发楞间,韦头陀笑道:“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人称‘温柔一刀’的朱天才,朱秀才。哈哈哈……幸会!”
那“东北五虎”中的络腮胡恍然拍手道:“没想竟是二位爷,我‘东北五虎’能在这碰上二位爷,真是有幸。来,和兄弟们喝一碗。马大虎敬你们!”说着,拉了两条长凳放在桌边。
这几个人谈的了哈哈,期于吃面的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七个人是北方有名的恶人,没想到竟在这小小的面馆碰到一块了。
有几个吃面的已经偷偷地溜了,更多的人留下来。有的是想看热闹,有的却是不敢走。
那中年汉子依旧慢慢地喝着面汤,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油布。
李老汉走过来,弓着腰问道:“几位爷还要面吗?”
马大虎道:“还有酒吗?”
李老汉道:“有,东北辣烧。”
马大虎道:“还不快去给爷拿来?”
李老汉唯唯诺诺,连忙去拿酒。
捧上酒坛,李老汉打开泥封,酒香顿时弥漫整个面馆。这辣烧起码陈上5年了。
韦头陀了哈哈地拍着李老汉的肩膀,道:“好老头,佛爷喝的高兴了,会好好赏你的。哈哈哈……”
旁人为李老头捏了一把汗,“笑里藏刀”是韦头陀的惯用手段。但李老汉没事似地点点头:“多谢佛爷。”看来韦头陀并没有伤他的意思。至少他还想来吃面。
李老汉进里屋做面去了。“东北辣五虎”和韦头陀、朱天才喝着酒。那中年汉子仍在喝面汤。
马大虎说道:“在这江北,我马大虎最佩服的就是二位。除了二位,咱‘东北辣五虎’还没遇到过对手。”
朱天才道:“马大哥抬举,朱某怎敢‘马门弄刀’?”
韦头陀也道:“自从刀王隐逸之后,这江北武林谁及得上五位?”
众人一怔,马二虎道:“那刀王这几年已无声讯,怕是早已命归黄泉了吧?”
朱天才苦笑道:“但愿如此,若刀王还在,这江北武林哪有我们立足的地方?”
韦头陀道:“刚才听五虎说要下江南,不知有何要事?”马大虎道:“听说江南出了个剑王侠义仁厚,甚得侠名,我兄弟几个在江北厌了,特去会会他。”
朱天才道:“剑王刀王齐名,五位不惧剑王,自也不惧刀王?”
马家五虎苦笑道:“这倒未必,刀王若还在江湖上走动,我兄弟五个怕是连东北也不敢出。”
的确,刀王的狠辣和绝妙的刀法,江湖中人谁不惧怕?据说,没有人看见过他如何出刀,因为看见过他出刀的人都已死了。
几碗辣烧下肚,起人有些醉了。马大虎坐得腿有些酸了,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面馆里转悠。
虎子在角落填着火,那中年汉子仍在喝他的面汤。
马大虎摇摇摆摆走到中年汉子面前,他想看看油布下面究竟盖着什么。马大虎借着酒劲,掀开油布一角,往里瞅了瞅。中年汉子仿佛没看见。
却见马大虎脸色顿时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颤动不停,张开嘴似乎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马二虎奇怪了,走上前,也掀开油布一角。只瞄了一眼,也“扑通”一声跪在了中年汉子面前。马三虎、马四虎、马五虎一个个上前。只掀开油布一看,都并排跪在了中年汉子面前。
中年汉子仍旧顾自喝着面汤,对五人仿佛未见。
整个面馆的人都极其惊讶,静静地看着中年汉子。
朱天才也走上前,学着五虎的样子,掀开油布一看。他的脸一白,腿一软,也跪了下去。口中喃喃道:“是,是……是他……”
面馆里的人都一头雾水,究竟油布下面盖着什么,能将这些纵横奖杯的恶人吓成这样子。
韦头陀也笑不出来了,他壮着胆子,移步上前。手指捏住油布一角,“呼”地一声将油布扯开。之间是一把无柄的刀片,仿佛李老汉的削面刀。上面赫然镌刻着两个字--“刀王”。
韦头陀惊呼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整个面馆的人都傻了,他们也想跪下去,可他们不敢,因为他们不配。
中年汉子终于开口了:“你们好大胆!”
马大虎哆嗦着嘴唇:“刀……刀王……饶,饶我……狗命。”
刀王冷冷地道:“见我刀者无活口。”
马家五虎脸色脸色惨白,已经说不出话来。朱天才纵有满腹经纶也说不出一句话。
刀王道:“你是马大虎吧?”
马大虎连忙点头。
刀王道:“可以饶你一命。不过你得让我看看你如何辣?”
马大虎忙道:“刀望请吩咐。”
刀王道:“用最残忍的手段将面馆里的其他人杀光。”
此话一出,便有人冲出门去。其他四虎闪电般得堵在门口。跑在最前的一个一下被劈成两边。面馆里的人都吓的腿发软,屎尿齐出。马大虎面露凶光,手提朴刀,一刀捅进一个人的裤裆,刀头从胯下进,胸口出。面馆里其他的人似要做最后一搏。
刀王冷冷笑着。虎子仍在填火。
“住手。”这声并不响,而且有些苍老。马大虎仿佛在意料之中,平静地缓缓收刀。
喝声的竟是李老汉,他手中握着他那把用了几十年,没有柄的削面刀。
刀王冷冷笑道:“你终于出现了!”
李老汉道:“你不能伤我的客人。”
朱天才在一旁道:“你疯了,这可是刀王。”
李老汉平静地对刀王道:“你不是刀王。”
刀王笑道:“我当然不是刀王,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刀王。”
“对了。”李老汉话一出口,众人只见白光一闪,假刀王的右手腕断下。李老汉仿佛未动过,只是刀刃淌着血。
假刀王虽然手断了,脸上却仍有笑意。高声道:“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该出现了吧”
门口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手中握着一柄剑。冷笑道:“他不是刀王,刀王出刀岂会让人看见一道白光?”
“什么?”假刀王不敢相信,“那么快的刀,还不是刀王?你该不会想赖帐吗?”
“你不相信吗?”那人平静地说话,手中的剑却不知何时到了李老汉的腹内。贯穿而出,剑尖滴血。
这只有剑王才能做的到剑王不会让人看见他是如何出剑的。
他是剑王?众人放下心来,久闻剑王剑术改世,侠义仁厚,这下有救了。
剑王朗声道:“刀奴已死,刀王你还不出现吗?”
朱天才、韦头陀、和五虎等环顾四周,除了一脸惊喜的众食客和埋头烧火的傻小子,这面馆里还有谁?
剑王冷冷道:“别逼我!”一挥手,五虎和朱天才、韦头陀以及断了一臂的假刀王齐动手。剑王自己也随手挥剑。只是一刹那,刚才还欣喜万分的众人都命归黄泉了。
侠名传天下的剑王居然与五虎之辈一伙?又究竟有什么阴谋?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剑王,也会用如此卑略手段?”淌着鼻涕的虎子站了起来。一下子仿佛身上多了一种气势。
“果然是你,终于逼出你了。现在别人都死光了,没人知道你真面目了,你也终于肯现身了。”剑王冷笑道。
虎子道:“你杀他们不过是为了灭口而已。怕他们将你堂堂剑王的卑鄙行径传出去。哼,好狠!”
剑王一怔,仿佛被猜中了心事。
虎子继续道:“你的鬼把戏也不过如此。若不是刚才韦头陀拍刀奴肩头时下了暗毒,凭你又如何能一击杀死刀奴。只不过你开始也知识猜测刀奴就是刀王,所以也下错了毒。现在我完好无损地出来和你决斗,你是不是害怕了?想一拥而上是不是?”
被虎子猜中一连串心事,剑王不得不惊。但剑王毕竟是剑王,笑道:“可你手中现在没有刀。”说话间,肩膀一耸,几人一拥而上。
虎子淡淡一笑,鼻孔突然“呲”的一声,一道鼻涕喷射而出,容不得中人反应,鼻涕在空中化作一道白练,“刷”地劈下。
鼻涕也是刀?鼻涕也能杀人?
看着倒下的手下,剑王不敢相信。
真正的刀王是不需要刀的。
真正的刀王什么都是刀。
剑王手中的剑有点哆嗦,下一个倒下的人一定就是自己,因为面馆里只剩两个人。一个刀王,一个剑王。
刀王摇摇头,无奈地道:“我搞不懂的是你为什么要放弃你在江南的声望和地位,赶到着里来杀我?”
剑王居然笑了起来,不过有点像鬼哭:“当一个人的一切:声望、地位、事业、武功都绝顶的时候,你知道是多么的寂寞?我想你也一样。只不过你选择了隐退,我选择寻找比自己强的敌人。”
刀王虎子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一步一步逼向剑王。剑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因为刀王绝不容欺世盗名之徒活在世上。更可怕的是,刀王手中没有刀。这意味着自己不知道会怎么死。
极度的恐惧与失望,剑王终于倒下了。
刀王没有出刀,没人能看见他出刀。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11-29 20:30:3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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