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光阴是可以冲淡许多人的记忆,也可以忘记很多很多······一个男人却叫我十年中都会时常想起无法忘却,而最能深刻的想起那个男人是每年大雪纷飞的十二月·

记得十年前的一个寒冷的雪夜。

十二月在北方是雪的家园也是最冷的日子，每呼出的气往往把发丝和睫毛炫上美丽的银霜，大多数的人都选择在温暖如春的家度过漫长的冬季。在这样的冬天里街上行人是少之又少，只有出租车在大街小巷穿行，等待偶尔出行的人搭乘。那时的我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就蹦蹦跳跳的嫁人的新嫁娘，在这样的冬季里我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蜷缩在被窝看电视，而新婚的老公则在休息的时间帮他哥跑出租，我就在被窝看电视打法时间等待老公。

钥匙开门的声音，老公进来，我侧头看着他欲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车了，话未出口他先说话了，问我是否愿意陪他一起跑一会儿车。我看了下时间已过十二点了就说：“都十二点了以为你是收车了，算了，不跑了吧收车休息好不好？”

老公：“车上有一个人包车给了我100元去八·一站他说要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办完事情的。”

（注：八·一站是我们这里住着全国各地的人来我们这个城市打工的外地人)

我犹豫了一下说:“那个地方还是别去,要是遇见歹徒怎么办?听说那个地方经常发生治安事件,还是不去了吧。”

老公:“没事的,都是听说有你在我还怕什么?咱们不下车,车也不熄火遇到事咱们跑就是了,再说我都收了人家的钱了。我看了，那个人不象坏人，面善。走吧。”

我本还想说什么的，老公已把衣服拿了过来，我只好穿好衣服随老公下楼上车。一路上无话，快到八·一站时那个包车的人说话：“师傅麻烦你往里开一些，要转三个弯才能到。不好意思了。谢谢了。”

我回头看了一下那个男人，印象是穿戴整齐，服装搭配看上去很舒服，五官是北方男人的特点，就是眼睛小了点，很是有男人味。

拐了三个弯到了地方，天很黑很冷也没路灯，一片低矮的平房隐隐可见，轻轻杨杨的雪花飘落在平房的屋顶上和小路上。那个男人下车向平房走去，大约十分钟那个男人走出来，只见一个女人追着过来，随着车灯的光看见女人哭泣的诉说什么，那个男人推着女人。我们听不见那个男人说什么只能听见那个女人哭泣声和时断时续说话声，男人推着女人往回走，推了许久女人抱着男人不让走这样持续了约一刻钟，女人安静下来，望着男人向我们的车这里走来。我坐在车里看着他们在想他们是什么关系时，女人突然跑向我们这里大声的夹带着哭泣的声音说：“我爱你！等你！”。那个男人拉开车门的手停住了，转身紧紧的拥抱住女人。我看见那个男人有些抖动的身躯，我想那个男人一定也在流泪，听见男人说：“不要等我”。

我和老公相互望了一下，老公把车灯光了。暗影中车外的人拥抱在一起，就让他们在黑暗中不受任何影响静静的拥抱。北方的男人很难见他们哭泣流泪的，如果不是极度的哀伤是轻易不流泪。从小北方男人的思想里就是男儿有泪决不轻弹，但我分明感觉到那个男人哭了。

轻舞飞扬的雪花慢慢的落在车外一对男女身上，此时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忘记时间紧紧拥抱许久，终究是要离别，离别是无情的杀手，人怎能撕碎离别而不离别？松开彼此时女人摇着头，那个男人决然转头回身上车。老公打开车灯，我看见那个女人，一个娇小的女人，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子面容清秀。这一看就记住那个女人，老公调转车头走时，我从后视镜看见那个女人跌跌撞撞追我们的车，一路追了好久好久。我感觉一滴泪在我的脸上滑落，忍不住叫老公停车，那个男人带着嘶哑的声音说：“不要停！一停我怕管不住自己会留下来。”老公没停车继续向来时的路驶去。一路上车内沉闷无声，只有车的机器运转声。

那个男人打破沉默：“我是一个收废品的，被人骗了。她不是我老婆从前她偶尔到我这里卖废品，有一次她打电话叫我帮她交罚款，她被你们油田治安巡检人员抓了，这是干我们这一行常有的事。我和她并不十分熟，但我还是去了。后来她请我说是为了答谢我，才知道为什么她偶尔卖废品，她在做那一行陪男人的生意，为了给上大学的弟弟赞学费在她生意不好的时候，她就去捡废品来卖，时间长了我们也就自然走到了一起，像我这样一个离家太久的男人一般也会去释放自己压抑太久的欲望。”

我听那个男人说话就不知的插了一句：”老板应该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吧？“

男人：“唉。算什么有文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早早的结婚了。有两个孩子，老婆和孩子在家我一个人在外打工，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废品站还被骗了。8年了我只回过4次家。”

我：“哦。”

男人：“她是逃婚出来的，随她的同乡到新疆。因没什么技能就干上了那一行，她对我太好，日子长了我们就住在一起，她也没去做那一行了而是帮我在废品站做一些活。她很聪明教什么记的很快，干活很麻利把废品站收拾的干净好看，疼我照顾我比老婆都周到。这次我被人骗的连废品站也没了，还借了老乡的10万，唉！怎么还这些钱啊！现在我只有回家，以后也不会再到这里了。”

老公突然冒了一句话：“你可以重新做嘛。”

男人：“不可能了。我已没那个精力了，做我们这一行风险太大，再起来谈何容易。回家做点小本生意的资金还是够了，把借老乡的钱还了后只能做一点小本生意了。”

我：“那她怎么办？”

男人：“我告诉她叫她回贵州找个好男人，没敢告诉她我回家的事。”

我：“你爱她？”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爱。但不能带她一起走。”

我：“她知道你的爱？”

男人：“知道。我告诉她别等我，我们没有结果，告诉她废品站已经卖了留了2万给她，我自己留3千回家的路费。”

不知不觉快到宾馆时那个男人有给了100元并说：“谢谢你们了，让你们等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老公执意不要，那个男人硬要给，我们无法拒绝就只好收下。

男人：“小伙子。爱一个人就别放手别像我，可能我因为这个女人我的心会疼一辈子，有家了千万别离的太远，也别离开的太久，一旦失去就意味着消失。”

老公：“谢谢老板，希望你有机会再来新疆。”

回到家我们两个都无睡意看着彼此，从未体会爱情的力量有多大，也许认为这些外地小人物般的爱情不够轰烈感动苍天吧，故很多时候看着这些外来人都是不以为然。但那一夜我有说不清的滋味涌在心头，脑海中尽是那个男人温雅的声音和离别时痛楚的神情，以及那个秀美女人哀痛的哭泣的脸。

谁知这样一个人生小插曲在随着我年龄的增长生活中的经历后，会时时想起寒冷的十二月里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

一晃两年过去了。一次去市场买菜时看见一个女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对她有好感，随后的日子就常去她那里买菜。一来二往就熟了，她经常会留下最好的蔬菜给我。

又是一个冬季的来临，又见寒天雪夜，透过窗看着窗外飘落的没有叶子的树木，雪花在干枯的树木的树枝间来回的翩翩飞舞。又想起那个男人，一幕幕如电影般的穿梭着，突然那个清秀的女人，哭泣的脸停留在我的眼前，是她！一定是她！那个卖菜的女人。她没走，两年了她真的在等待那个男人。

再去买菜时看那个女人时，心情不再是从前匆匆买菜随意闲聊几句了，而是心里多了一份复杂和温柔。没敢问她，怕问了会尴尬也怕伤到了她。因为女人的出现让我经常想开口问她关于和那个男人的故事。就在这犹豫不决的时间里，我在女人那里买菜买了三年。三年里我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女人和那个男人的事，时间就在指尖滑过，但在我心里如一颗种子等待发芽。

又是冰雪降临的冬季，女人在我们这个城市卖菜已有四个年头。一天去女人摊位买菜，在挑菜时抬头看女人时，她的眼睛在寒冷的天气里有一层水蒙蒙的感觉，一下子我的眼前又见哭泣的脸和那句“我爱你！等你！”。话就在这样不经意的说出来了“你是不是以前在八·一住？”

女人突然很警觉的看着我，脸刹那间苍白，我有些后悔自己的话了，但心里想我猜对了，她就是那夜那个哭泣的女人。

我：“六年前我见过你，在一个十二月一个男人去找你，他包我老公的车去的，当时我就在车里。”

女人听了后脸色回到以前的色，我看见女人眼里有泪但没流出来。

女人：“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可以吗？”

我：“好。你说地方。”

女人：“经济餐厅吧。我定个包厢，晚上八点。”

我：“行。我下班就来。”

晚上我们如约来到餐厅，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瓶干红。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也没话最终我打破僵局。

我：“你别误会，我没恶意，只是因你的一句话‘我爱你！等你！’对我印象太深刻。”

女人点燃一支烟，一丝苦笑挂在脸上。

我：“你怎么到这里来买菜？”

女人：“这里是他最后住过的地方，我想这里总有一天我会在这里遇见他。”

我：“你等他有六年了吧。”

女人：“嗯。”

我：“他要是不回来不找你，你怎么办？难道还要继续等待？”

女人：“我爱他。他也爱我，我能感觉得到。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对我来说是很幸福很幸福，为了这个幸福相信他会回来找我的。”

我：“你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女人：“嗯。爱他相信他是因为他是最尊重我的唯一一个男人。他帮助我太多，我的家境很不好，他都是默默的帮我。我还能感受到他是用心疼爱我······”

女人打开话题说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幸福的回忆荡漾在她的脸上。我不知如何告诉女人，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那个男人对我们说的话。唉！这样一个痴情执着的女人要怎样告诉他那个男人已远在北方，是不会回来找她的啊！

我还是很残酷的告诉女人：“别等他了。都六年了你也没等到他的出现，而且我们在回去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两个孩子，他的废品站也没了，是被骗的不是卖掉的，还借了老乡10万。他告诉我们他是再也不来新疆了，回家过从前的日子，因为还牵挂着你在准备第二天走时，忍不住去见你最后一面的。”

女人听我的话后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一颗泪落了下来，随后就泪就象小溪流不停，那悲伤我无法用语言来诉。我真的不希望这个女人无望等待下去。一顿饭就这样结束，回到家我的心情很低落，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很残忍，女人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第二天我一早就女人卖菜的摊位找她，一连10天女人都没来卖菜，我的心担忧极了。第11天我看见女人在的时候我有说不出的高兴。

我：“看见你真的很高兴。病了？”

女人：“没。我在考虑一些事情。谢谢你的关心。”

三个月后的一天门卫告诉我有人找我，我下楼看见女人在那里，只是差一点没认出女人，那天女人很漂亮。女人的一头长发没了，麻花辫也没了，换成了一头短发。我叫女人去我的办公室，泡了杯茶。

我：“找我有事？”

女人：“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看看你上班的地方，看看文化站里面是什么样子。我给你带了一点新鲜的蔬菜。”

我：“干吗那么客气。今天你有空没，我请你吃饭吧。还是老地方晚上8点可以吗？“

女人：“好。我今天没什么事。”

我和女人再次坐到这里已没了上一次的尴尬，说话也很轻松。

女人：“其实我不叫荷花，我叫何蜻蜓。我妈生我的时候一只蜻蜓飞落床头，我妈就给起了这个名字。”

我：“呵呵。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女人：“还没谢谢你呢？你告诉我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死掉，把自己关了10天想了很多很多，想想谁会为了一个曾经是风尘女子舍妻弃子？就算爱的死去活来都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我：“别这样说自己，你现在不是做的很好吗？我并没有这样看你呀。”

女人：“人啊！真的是有了爱又能怎么样？心怎会和爱一起走？······”

和何蜻蜓一起聊了许久，感觉何蜻蜓比以前更漂亮还有坚强了。心里在替何蜻蜓高兴，很是希望何蜻蜓有一个好的归宿。

单位比较忙有一阵没去市场买菜了，那天没什么事情做了就去市场买菜，结果没看见何蜻蜓，问遍周围摊位的人都说不知道。

······走了？

她应该是走自己的路了吧？应该有自己美好的想法了吧？应该是去把所有的伤疗好了吧？无数个问号在心里。

今年的雪夜我想的是何蜻蜓，那个双眼哀伤落寞的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