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最后的藉口赛因阿吉

发表于-2006年11月28日 上午11:42评论-2条

连喜跳下车,背了军挎包,做了两个弹腿冲拳的动作,来舒缓一下筋骨,发泄一下几天来的沉闷情绪。天不冷不热,风不湿不干,小山上的野花随风而起,散发着清清淡淡的香气,只是这一切对连喜来说意义都不大。

小路弯弯曲曲,蛇一样地在半坡缠来缠去。连喜爬到了山顶,小城的景色尽收眼底。一屁股坐在长满杂草的土堆上,掏出烟和那只曾经心爱的红黑桃打火机,点烟的时候,它意识到自已的手在轻微地哆嗦。这条小路不知走了多少遍了,总觉得没这么艰难。公路顺着半坡拐了个大弯,连喜不愿坐车坐到家门,沉重的心理压力和连日的旅途劳累,他急需找个清静的地方呆一会儿,他太疲乏了。回去怎么交待呢?

要埋怨就埋怨自己参军的第一天就不顺,沈参谋要不忙着回家和爱人亲热,就不会误了第一趟发往东北的送兵车,害得我们坐山西的送兵闷罐,自己要是稍加留意也就不至于和前来送行已上高等学府的同学们与其说是道别倒不如说是眩耀而没有及时撒尿。二百多人挤在一节闷罐,人摞着人,连伸脚的地方也没有。小腹胀得要命,没办法,又憋不住,滴滴哒哒,后索性放开闸门,尿个痛快。小腹是舒服了,连坐在屁股下的背包都湿了。狂风夹着雪,日日呜呜地做鬼叫,罐顶夹着的帆布像战天斗地民工连的旗,哗啦啦乱响,风雪毫无顾及的朝罐内横抽直扫,二百多人紧紧的挤在一起。“骚尿味”,不知谁低低的说了一声,于是几个人直起脖子闻,一会眼光都盯向连喜,身旁的几个宁可再摞人,也与连喜保持小范围的隔离。挤在一起不觉得冷,这会可真冷,渐渐地觉得腿外侧的棉裤被冻得僵硬起来。“报告沈参谋,有人尿裤子里了”。那位姓沈的参谋睁开疲惫的眼,探了下头,有气无力的说:“怎这没出息”。哈哈哈······真想有个缝钻进去,连喜暗暗的叨咕,参谋是个什么东西,然而他自己真的不知道参谋是个多大的职务。

列车到了张家口,下车到队点了名。连喜的裤子冻得壳一般,浑身哆嗦。一个跳皮的新兵用手指轻轻地在连喜的裤子上弹了弹,“噔噔”就跑开了。沈参谋走过来正了一下连喜头上的棉帽,“象个刚下火场的消防兵。”

连喜学习、训练非常吃苦。最使他不能忍受的是别人老是叫他“尿猴”,为此他和排里的好多人干过仗。再就是东乌珠穆沁的鬼天气,温都尔汗的寒流一年有三个季度席卷东乌珠穆沁。还有骑马,真让人头疼。新兵训练结束后,连喜的各项成绩均居上游,被分到a哨所。整日骑马巡逻,经常被摔得鼻青脸肿,磨得屁股象猴腚似得,火辣辣地疼。别人骑马,他只得牵马巡逻。闲暇时间连喜看书学习,协助班长搞训练、内务卫生、扎冰、烧开水,深受班长和哨所同志们的好评。半年中,连喜学到了不少知识,巡逻、防务、训练成绩明显增强,受到连、团两级多次通报嘉奖并向家中里发了喜报。

连喜很想家,想还不能算是女友的晓玫,毕竟有过一段温馨,她真狠心,一月一封信,写了八、九封,都石沉海底,不就是考了个师专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宏明来信说暗恋晓玫的那个小白脸宝印也考上了教育学院,三人同在一市。真是天公不作美,想想自己要是不玩那个老女人又跌倒了的恶作剧,晓玫或许会接受他的诚意的,只怨自己逐凤的求胜心情太急了。当晓玫站起来回答“鲁迅是如何从车夫撞倒老女人一事联想到路的”,连喜从后边用脚勾走晓玫的板凳,晓玫一屁股跌在地上,头磕在桌子上血流如注,那一刻他就有一种预感,晓玫将离他而去。

又是一个留守日,班长带领战士们去巡逻,看了一会书,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连喜找出晓玫的相片,那是一张近乎发黄伴随自己读完高中的黑白大头像。端详着晓玫那细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骄傲微翘的嘴唇,白晰的脸,浓黑的马尾辫,思绪万千。忽然,连喜看到一团红色在远方游动,操起德国产40倍望远镜,一个头包油绿绸、长辫、红袍的采蘑菇姑娘敞入视野。他兴致大增,当兵半年多了,第一次看到女性,原以为天天擦的望远镜唤不起他多大兴趣,可今天却派上了用场。先对准姑娘的脸,不算白,红都都的,肉肉的唇,大耳环,高耸的胸部,随着弯腰,似兔子上下蠕动,盯了好一会,再往下,好粗的腰,弯得很深时,他又盯住了姑娘的臀部,红袍顶部明显的凹形轮廓。连喜下意识地摸了自己的喉结,为啥动得这样快,吸气也觉得沉重,不得不张开嘴,两眼牵了魂般地盯着看,两手不停地旋转调整远近,伴随而来的是许许多多的臆念。过了好长时间,姑娘抬起头,甩了下大辫子,手伸到袍子里,慢慢腾腾,无所顾忌地将裤子往下退,顺手将袍子一甩,袍子轻轻地划了段优美的弧线,随着下蹲轻飘飘地着地,将蹲下的部位遮了个严严实实。连喜听人说过,这是在撒尿。提起裤子,那姑娘拖着布袋走了几步,便在地毯似的草丘上躺了下来。血一个劲地往上涌,头越来越变重,两眼也开始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一声大叫“李连喜”,“到”一个立正,手一松,那架德国产的40倍望远镜掉在地上,赶进的战士一个健步拾起,中间凸起的一个视调盖碎了,班长一把夺过望远镜顺着哨崐楼下望去。连喜半天没醒过神来,先是吓了一跳,后是阵阵的害怕,揉了揉发木的眼睛,今天他们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三十公里的哨界都会巡完了?糟了,今天水没烧,内务卫生也没搞,又把望运镜也摔坏了,少不了挨批。班长放下望远镜,抓过电话,一手拚命地摇电话摇柄,“喂,连部吧?我是a哨所一班长,哨所出事了,请连长、指导员马上到这里来”,说完重重地将话筒扎在话机上。连喜急了,“班长你真不够意思,这点小事也向连长汇报”。“还小事,站好了”。班长气冲冲地叉着腰猴急似崐满地走。“小个子”,“有”,“去烧水,大刘整理内务卫生”,“是”。

半小时,连长、指导员、二排长急匆匆地赶到,班长跑步迎上去报告,携几位走进防务布署室。连喜这回可吓懵了,究竟出了什么事?

班长从不风风火火。小个子提水走过来,连喜拉住他,小个子说,他们在巡逻途中看见两蒙古骑兵飞驰,就急忙返回追赶,追到三标段时两蒙古兵砸了界碑跑了。

连喜头上的汗下来了。完了,近一年来刻苦学习、训练,想考军校,想出人头地,这下可栽了。

接下来是连长、指导员找连喜谈话“ 三标段已进入望远镜视线范围,你干啥去了?”。连喜用牙咬了咬上嘴唇,顺势扯下一小块被风吹裂的干皮。

排长说“当兵的实事求是,怎干的就怎就”。连喜年看了排长一眼,他很敬佩排长。新兵时,排长和战士们穿一样的衣服,一起训练,还有那句崐冻死迎风站,饿死不说没吃饭”的豪言壮语。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连长和指导员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之后,连长拿起电话向团里汇报,请求团里通知蒙方军队会晤,交涉。放下电话,连长平静地看了连喜一眼说“你们聊”,连长就出去了。

指导员领着连喜回到哨楼,指导员拿起值班桌上的照片“满漂亮的吗”,随后向哨楼外一瞥“比那个采蘑菇的姑娘如何?”连喜苦笑了一下。指导员又说“害怕了?”连喜点了点头。“蒙古兵爱喝酒,酒后砸碑前几年也有过,不算太大的事,看采蘑菇的女孩子也算不上犯错误,人总是有七情六欲的吗?但不能因之而误了大事,要是他们喝了酒冲进哨楼,而你却在看人家姑娘采蘑菇,传出去岂不被国际社会嗤笑?目前,戈氏政权稳定,虽说蒙军近年有些唤散,更应当提高警惕,不可大意”。说着轻轻地拍了拍连喜的肩“别老站着,坐下谈”,“我知道你文化基础好,军事业务素质也不错,班长也经常汇报,说你进步很大,出点差错也在所难免,等这件事过去了,我还要好好地找你谈谈”。

一个月后,连喜接到命令,调他到连部当文书,连喜兴奋地拥抱了大刘,亲了小个子,和班里的战士住了最后一个晚上,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曾经生活了半年多的哨所。

文书对于连喜来说很是得心应手,忙完了工作读书看报,久而久之,哨所的印象就渐渐地消失了。指导员经常当着全连人的面表扬他,和他谈心,帮助他学习,日子过得很舒心。

年轮又转了半圈,连喜的笔头子练得油了,写个工作总结、汇报、防务布署计划安排,全连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日子久了,免不了沾沾自喜,断断续续地出现了喊骂别人、谁也噍不起的现象,写出的东西也不那么细致,不象从前那样反复推敲、修改。

一日,指导员一改往日和善友好的笑容,绷着脸,将一叠文纸重重摔在连喜的桌上,“怎么搞的,明知道马政委是回民,你竟然敢写我带领回、汉、蒙、满一班人敢于啃硬骨头,找事吗?整理行装,我和连长说了,明天就去弹药库去报到。

连喜哭了,这是他参军以来第一次掉泪。一边打背包,一边用手抹眼泪,拿起这个放下那个,最后他拿起了那张发黄的照片,端详晓玫那饱满白晰俊俏的脸。宏民来信说他进了骨干教导队,还说冬梅和宝印经常约他搞同学聚会,看样子关系有了进展。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回去一趟的念头油然而生。

来到弹药库的半个多月里,连喜整日迷迷瞪瞪,没有一点精神,库长向他提出两半次警告,直到一天他收到拍来的加急电报“父病危速归”,他心中大喜,明明真够哥们,却又装出一付吃不下睡不香的样子。请假报告终于批了下来,连喜竭力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穿上那套一直舍不得穿的新军装,连夜踏上了返乡之路。

一路风尘,第四天中午,连喜先找到在市武警教导队培训的宏民,由宏民出面约了宝印、晓玫,在一家雅静的饭店。酒后连喜让晓玫表态,若没有一丝希望自己愿意退出。晓玫扑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捻着苹果绿毛衣袖口的线头低着头。宝印为了表达对晓玫的爱,出奇不意地抽出事先准备崐好的小砍刀,剁下了一个小手指,宏民和晓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连喜心软了,抓起酒瓶干了个底朝天。宝印推开抱着自已头哭泣的晓玫,一厢情愿地陪了半瓶便昏倒在地。

次日酒醒后,连喜反复琢磨,人世间大凡美丽、美好的东西,大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能心太急,属于你的,总是你的,不属于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不必惋惜什么。一些东西是努力争取可以得到的,一些东西就是努力争取也得不到。原以为会有一段完美的故事,不想却以悲剧告终,挥一挥百般无奈又洒脱的笑容留下默默的祝福,悄然离去。

通往小城的车上出奇的静,只有费翔那首平静而又动感的歌:

就让雨将我的头发淋湿

就让风将我的泪水吹干

反正你早已不在乎

反正我再也不在乎

你的眼睛默默地告诉我

爱情已到了尽头

就象秋风吹落的黄叶

再也没有感觉

就这样

就这样

悄悄地离去

只留下

只留下淡淡的忆记

爱你依然没变

只是无法改变

彼此的考验

只有只有分离

让时间去忘记

那一份 缠绵········

回家的感觉逐渐冲淡了所有的不悦。街坊邻居们听说连喜回来了纷涌而至,都想看看从前爬墙上树,不是操弹弓,就是踢着球满街飞的连喜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连喜抱着拳:“从前不太懂事,搞得四邻不安,我在这里给大家陪罪了”。“还是当兵能改造人,你噍噍,说得可真好”。“穿上军崐装还挺威武呢!”。“我说嘛,人总是在变的,那年砸了你们家的玻璃闹到老李单位,弄得老李下不来台,我说算了你就是不肯,还让人家赔了一块给装上还有那年····”。七嘴八舌,犹如恶鬼投了神胎。

同学、朋友相聚,半斤八两不醉,即使喝多了,遇到街坊邻居,连喜总是挺起腰杆,满脸堆笑,您好,您早······

旧街的两旁建起了成串的房子,理发、照相、小卖部、饭馆、录像厅、服装店五花八门,象雨后春笋,足有三十多家,给小城增添了不少大城市的气息。做生意的大多都会是些二十来岁的姑娘,花枝招展,花溜唿哨。有时小哥们在饭馆里喝完酒,硬拉连喜到裁剪铺里坐坐,连喜觉得很不自在,甚至有点脸部发热,但没有几天就适应了。一日从裁剪铺出来,正和明明撞个满怀。“哈哈,连喜哥也逛一回鸡场,有中意的吗?我给你撮合撮合”。连喜当胸擂了明明一拳“尽扯蛋”挖了明明一眼,笑迷迷地走了。

夜里连喜翻来覆去就有点睡不着,说实话那个叫小青的姑娘长得还真有点那个,咪咪的眼冲着他笑,总让他心跳不止。梨儿虽然也很可爱,老是偷偷地看,四目相对就立即收线。真有点不想回去了,那该死枯燥的弹药库,冻烂腿根的哨所,见他妈鬼去吧!

用转眼这个词最合适不过了,一切都过得出奇的快,到假的那天,连喜提着包走过那趟街的时候,小青和梨儿正站在门口,连喜冲她们点头,她们只是愣愣地看,连喜猜不透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回到乱石沟弹药库,连喜一连睡了三天后去接岗,库长狠狠地瞪了连喜一眼,“回家三天半,肋骨让鬼抽了,歪了八斜的,什么玩意儿”。一股无名的火直部冲连喜的脑门,斗鸡似地盯着库长,手提的枪也大幅度地抖动。“怎了,说你两句怎了?

尿猴,新兵蛋子,不服气?”。不等说完,库长的头上重重地挨了一枪托,歪在铁门上倒了下去。

之后是全连在乱石沟弹药库召开紧急现场会,连长、指导员叹息着,只有副连长不厌其烦、滔滔不绝地定连喜的罪,知情的人不用说也明白,副连长和库长是老乡,同年兵,按亲戚关系说,还是副连长的表侄女女婿,眼睛珠子般。

会后,连喜又被关了禁闭。副连长让连喜写认罪书,两人顶翻了,动了手,从屋里打到屋外,连喜冲到醒目的红木架上操起一把消防锹,甩开闻讯赶来的三个兵的揪扯,一铁锹劈在副连长的头上。

正值秋季大巡防,bj军区副司令员在n军分区首长的陪同下来到东乌珠穆沁,看了马政委的书面汇报,详细了解了情况,用特粗号的硬书法笔做了批示:开除军籍。

此时的连喜却表现的异常平静,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木木地坐在坡顶,面对刚刚集合的队伍,象一只发怒的狮子,高举着双臂咆哮着:“乱石沟,我操你祖宗”。

发疯般地冲进营房,提着被摘掉帽徽的大盖帽,守门员开球般地一个大脚,将仅有的一点财产,被褥、脸盆、牙具砸了一地。

太阳落山后,连喜摸索着下了山,这个下午极其的漫长,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街上没有一点风,昏暗的街灯照在脸上,清瘦的面容显得憔悴而苍白。

回到家中的情形,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悬乎,复杂。母亲忙着做饭,父亲只是一声接一声地长叹。父亲辛勤工作了一辈子,副科级一呆就是十二年,虽然是个副局长,但经常受那些年轻科室主任的排挤。母亲是气象局的观察员,体态已经发福,戴一付圈数极多的眼镜,典型的中年知识妇女形象。

心/沉海底/如触礁时被慌忙掷下的锚/没有人探寻触礁的原因。

日子过得迷迷糊糊,连喜整日里和哥们喝酒,百般无聊就去录相厅看录相,武打格斗,色情暴力,鸡飞狗盗,昏昏沉沉于剧情。哥么们知道连喜一定是犯了什么错误回来了,但谁也没人问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说回来好,不用受洋罪了。

理发馆改成了发廊,小饭馆装修成了饭店,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地不断变化。

父亲忙着找老朋友,老部下,为连喜想办法,陪笑、作揖、掉泪,使尽了浑身解数,都无济于是。

一日,明明、晓锋在街对面的小客车停车场办了个露天舞会,连喜也溜哒着去了。舞间,小青邀连喜跳,连喜说不会跳,可经不住明明、晓锋的劝说。拖着小青旋入舞池。连喜的步子很大,哪里是跳舞,简直是在搞队列训练,不等一曲下来,小青笑得差点就没气了。连喜想:走队列时,班长说,‘这是军人队列动作,不是在跳舞,操后要多开点小灶,再不要看到你这拉骆驼步’。现在到好,整个就反了个,这大概就是事物都在相对变化的哲学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连喜和小青的关系日趋密切,有次连喜喝多了酒躺在街上,小青招呼梨儿把连喜抬回裁剪铺,两半人守了一夜,连喜深受感动。

又是一次聚会,连喜坐东:“感谢众家哥们、姐们的厚爱,使我连喜还活得有个人样,今后大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明明笑迷迷地端起酒杯:“连喜哥,你现在是鸡场场长了,今后少不了让你关照。”连喜扫了一眼小青和梨儿,靠在椅上,架起二郎腿,哈哈大笑。

后来连喜爸终于给连喜找了份式工作,在连喜看来,单位就象一付枷锁,禁锢着他的自由。

单位的活真多,一会儿抄记仪表数字,一会清理成品出库,连喜觉得单调枯燥死了,不是操错记录,就是弄坏包装,当班的看他那愁眉苦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让他去半成品库取生产进度表。路过库房见里面围着一群人推对子(赌博的一种),烟气潦绕,三四个人在中间赤膊子上阵,表情严肃而诡秘。“黑棒跟么,臭了”。四张黑脊梁易主,“地狗子,哈哈。”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钞票双手拢回。只看得连喜眼睛发直,手痒痒,心一个劲地发毛。上阵一场下来也弄了个四、五张,比上班干活刺激多了。

后来的日子里,连喜越赌越上瘾,上班赌,下班也赌,有时竞二十多个男女围在一起赌,男的端锅、押宝,女人们也掺乎一手,漂个油花花、钓个鱼什么的。连喜有输有赢,觉得很过瘾。

一局下来刚出门,就遇见晓锋,连喜乐呵呵地拉晓锋下了饭店。酒足饭饱后,晓锋凑到连喜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连喜有些惊讶,“没意思吧”,晓锋说“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夜,死一般的宁静。翻墙,两人都是拿手好戏,一个体校尖子,一个是刚脱下军装的士兵,真利索。摸到窗台,晓锋抽出事先准备好的钢锯条,顺着窗缝插进去,一拨窗帘中缝,晓锋捂着嘴,蹲下对连喜说:“有好戏看了,四蛋从外地开会走了十几天,今天刚到家”。连喜说:“四蛋要是知道这事,我这当大哥的老脸往哪里搁”。晓锋不奈烦地说:“听个房算个啥,咱这一到晚上,干这个的多如牛毛,哪个当一回事了?”。连喜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头。

四蛋媳妇正在淡黄色的台灯下擦澡,只穿背心和短裤,莲藕似的胳膊,匀称修长的腿,浑圆颤悠悠的臀部,白得耀眼,坚挺的ru*房仿佛要挣脱束缚,随着擦澡的动作上下起伏。他推了下刚伸过头来的晓锋。“乖乖哟”比四十倍望远镜可真实多了。再看四蛋媳妇,已剥得精光,钻入被中,灯熄灭了。

连喜深深地咽了口吐沫,浑身象有成千上万条虫在蠕动,心里就象猫抓似得。

魔鬼撒旦的触角伸得很长,无愧为天才的调度师。

连喜去找小青,只有梨儿一个人,铁箍般地抱住梨儿,梨儿刚开始还挣扎,后来就半推半就地倒在床上。

把昨天欢乐的羽毛

洒落一地

随后

你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你看见自己

的两只眼睛

都独自浮动在

自己的眼眶崐 那样子

简直就象

两条交配后

游动的鱼

连喜向人们宣布:他将娶梨儿为妻。

一个人不一定伟大,但可以纯洁,不一定于人恩重如山,但可以行善积德,赢得强烈短暂的眷恋。婚后的当连喜徉倘在温柔的港湾,着实安份了一阵子,很少去参赌,听房。

父亲退休了,在他看来似乎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那颗提着的心放下了。整日乐呵呵的,眼睛迷了个缝,哼个小曲。年轻时老李的小曲唱得可油了,曾多次上过电台,市领导也多次接见,他至今还保存着合唱影留呢。有一段高水平的对唱至今还被人们视为精典,广为流传。

女:玻璃圪旦山坡坡上两行树

你要 妹妹在纳林沟沟住

连喜父:柠条夹夹开花黄以黄

你要眊哥哥在柳青梁

女:想哥哥想得我迷呀了窍

泪蛋蛋和泥抹起一座庙

连喜父:半夜敲门不给哥哥开

泪蛋蛋流下它一窗台

女:好马驮不动千斤重

好医生治不了想哥哥病

连喜父:白布衫衫裹的个白脖颈

海红红嘴唇唇不叫哥哥亲

女:粘糕糕沾上点甜水水

我给哥哥喂上个绵嘴嘴

连喜父:二岁岁马驹驹带铃铃

白牙牙咬住哥哥嘴唇唇

唱一天一宿都不重复一句,真是:

山曲出在山里头

浑的素的全都会有

这天,邻居家办喜事,请了位唱山曲的小媳妇,浑的素的没对手。连喜爸经不住众人的撺掇,坐在了对歌席上,小媳妇歌手只瞟了他一眼,唱到:

老汉是个好老汉

就是有枪没子弹

连喜爸一听气极了,狠狠地甩了句:

枪有枪来弹有弹

子弹上膛没收拦

就败下阵来。

四 

不存在什么冤家路窄,七、八年的光景转眼就过去了。小白脸宝印调到连喜所在的厂,当上了厂长助理,很风光。上下班遇见了,总是将手往袖筒里缩缩,满脸堆笑,连喜哥长短,连喜却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在他看来,过去的只不过是过眼烟云。摇摇晃晃,整日里酗酒、作乐、听房、聚赌,近来又迷上了白粉(毒品的一种)。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气,两眼耷拉着,没有一点神。

连喜听房的功底,远远超过看弹药库和哨所值班的那阵子。一晚上听四、五家,一眼都不眨,特别喜欢听四蛋家的门。一次听困极了,睡在四蛋家的门口,四蛋媳妇早晨端了尿盆一开门,吓了一跳,尿盆掉在连喜头上,黄汤浇了个透心凉。

梨儿边给连喜擦澡边笑迷迷地嗔怪:“两儿子都六、七岁了,你还有闲心去听房,弄得浑身臊尿味,看你还听不听了。”

那天晚上,连喜是又听又看,简直太玄乎了,匆匆跑回家,搂着梨儿就忙乎上了,正在兴头,大儿子坐起来,盯着看,连喜劈头给了一个巴掌,就听得小儿子说“打得好,堵住爷什么也看不见。

四蛋给连喜介绍了一位歌厅的小姐,那模样和晓玫年轻的时候象极了。连喜如获至宝,可好戏还没开演了,就被查饭店的公安从被窝里赤luo裸地抓了起来。

半个月后,连喜从收容所里出来,哥么们为他接风,喝得连喜醉烂如泥。醒后,摸到发廊后墙,解开裤子,看到墙上写着:

同志呀!你不要

急急忙忙

跑到西墙

拉出你父

痛哭一场

连喜迷着眼,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拉出我父就我父吧!总不能再憋在裤子里了。”

本文已被编辑[ziyan0826]于2006-11-28 12:24:02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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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ziyan0826
☆ 编辑点评 ☆
ziyan0826点评:

人生是场戏,生旦净末丑,你是哪一角?坠落,总是有缘由的!

文章评论共[2]个
赛因阿吉-评论

不管哪一角,但绝对不是我。
  【赛因阿吉 回复】:有的时候,堕落是不需要理由的。 [2006-11-28 14:03:19]at:2006年11月28日 中午2:01

冷却爱情-评论

人在现实中不能一帆风顺,有些人选择逆水行舟。结果,他的人生很精彩,有些人选择放弃,结果堕落。
  【赛因阿吉 回复】:高人啊 [2006-11-28 17:34:53]at:2006年11月28日 下午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