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从美国考察回来，为我送来一件纪念品，说是纪念品，其实也就是一支圆珠笔；他说是八美分。不管是多钱，总算是留了个纪念，总算是朋友还记着我。朋友送来的时候还特意给我解释说，他出国身上只有一百美元，那边的物价偏偏又是那么的高，如果用咱们这边的工资去买东西，恐怕连肚皮都填不饱。其实这个我理解，我也知道；因为在我们的宣传里这样的事例是比比皆是。不过我们从来不说人家收入多少；其实想来这一切也是正常的，因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人们能玩的也就是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两个不同的阵营，说说对方的不是，那也在情理之中。

看美国的这圆珠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些年中国也在开放，五花八门的东西在我们的国度里也到处都是；所以朋友说，送上一支圆珠笔，也算是对我文字的一种奖赏和认可。我喜欢文字好多年了，不过喜欢的人还真的不多，朋友算是一个例外；他说我的文字真实，因为我们的世界需要真实；从理论上说，朋友能存这样的观点说明他还是想让自己的心灵能留住一方纯净；不过现实的社会有时候却让人们无法用真实去诠释所发生的一切。

“你这次去美国最深刻的感受是什么？”朋友送来圆珠笔到没有什么，可朋友从美国回来一定带着许多感受，而且这些感受才是我最想知道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感受，因为没去的时候我们其实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如果非要说点感受，那就是我们要想赶超人家，不是时间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我看朋友说出点我感兴趣的话题，所以都有些急不可耐了：“时间能改变一切，你为什么说时间不能改变我们和人家的差距呢？”

“因为……”朋友刚要往下说，大概是看到了我的神情，他有意打住了话题：“呵呵，你是在绕我呀！我不说了，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非要我说出来呢。”

“你不是亲自去了美国吗？所以我想你的感受恐怕更能接近真实。”我说：“你就说说吧，让我听听看和我的想法有没有出入。你知道，我可是那里也没有去过，一直就在在咱们这个说是伟大，但也很贫穷的地方；不久前，还有一位领导说我是井底之蛙，不懂世界的规律，是凭感觉在看待世界呢。”

“这是谁说的？他妈的，没有感觉，没有感性的认识，那理性的认识又从何而来呢？”朋友看来是真的有些不乐意了：“这就是我们国家的问题，明明是现实，却不承认现实；明明是差距，却说是时间不够。所以我说，现在我们和人家的距离不是能用时间来说明问题的。现在不说远的，就说你们局吧，你说说自己的感受。”

“我让你说人家美国，你怎么扯到我们单位里来了。”我说：“你知道的，我很少去单位，再说了，单位的事情我也很少过问，我能感受出点什么呢？”

“哈哈！你小子怎么成了老油条了，告诉你，别给我玩你的离格楞；美国再说也是在大洋彼岸，在我们脚下的那一头，说别人那有感受自己来得真切呢。”本来我是想让朋友上钩，现在看来到是朋友一步一步把我引上了道。

“说远点不犯错误，别忘了，你我可都是中国的公务员。”我说：“对于眼前我们怎么说呢？能说些什么呢？你要不愿意说美国也就算了，我看还是不要说我们单位了。”

“美国都可以说，你们单位为什么就不能说呢？我说你小子，就是在你的笔尖还能流出点象样的东西，一说到实际就想当缩头乌龟呀！不行，今天我还就是要和你说说你们单位，如果把你们单位说明白了，你问我的问题也就明白了；你也就用不着让我谈什么感受了，你自己的感受也就真切了。”

“我觉得我们单位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对，不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恐怕是你不敢说吧；别说你是局长，就是局长也不能事事都随己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朋友怎么去了一趟美国，精神好象顿时焕发，好象也有了激情：“如果你不好说，那我来问，你回答，怎么样？”

“你呀！去趟美国才几天时间，怎么成美国佬了。好，你问吧。”

“你们局是不是咱们县上的好单位？”

“是呀，有执法权，还可以行政收费。”说到我们单位，就是这一点好，因为我们这里是个贫穷的地方，财政状况一直不是很好，说白了就是一个吃饭财政；如果仅凭财政那是连给小车加油的钱也不够；就是因为我们有了执法的功能，所以单位的小日子过的还挺不错的：“这个你也要问我？”

“你们局里编制几个人？”

“十二个，怎么，这个也和你我说的感受有关系？我看你今天是不是情绪有些太过亢奋了。”

“你先回答问题。”朋友并不接我的话头：“你们有多少领导呢？”

“九个领导。”这时候我忽然知道朋友问话的意思了。

“是怎么配备的？”

“局长一人，党委书记一人，副局长四人，副书记一人，纪检书记一人，工会主[xi]一人，共九人；怎么，这些也有问题吗？”

“说说你们几个主要领导是怎么配来的嘛！”朋友这时好象是有了几分得意：“如果你把这些都真实的说清楚了，我想你也就不会再问我对人家美国的感受了。”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必须说。”朋友坚持着。

“我是从宣传部长的位子上退下来的，书记是县委办公室管财务的副主任升调过来的，四个副局长有两个领导的秘书，两个是领导的司机……”我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象也有些不对味。

“哈哈……”朋友大笑起来：“怎么样？我的朋友，现在你的心里有什么感受吗？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总不去上班，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现在的世道变了，看不懂的事情太多。就说领导的司机吧，明明是初中文化，可是等到提拔任用的时候，竟然成了在读研究生学历；你说是他的知识水平真的提高了，还是我们现在的文凭完全走了市场经济的路子呢？这回就可以用上你的一句话，世界本来就是混沌的，真要说清楚了，那就不再是世界。”

“这些和美国有什么关系？”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在朋友的面前败下阵来，所以我还在狡辩。

“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不过如果一个国家的人事任用都变成了象你们单位这个样子，你说，作为一种政治，它的希望还能在哪里呢？”

“也许这就是中国的国情；我们不是说现在咱们可是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嘛，既然是初级，那么什么都可以发生，就和美国当年的西部开发一样，有点血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安排几个人呢。”

“哈哈……，你开始胡搅蛮缠了；”朋友说：“好了，我不逼你了；今天我还有事情，不能和你谈感受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你辩辩；说真的，这回美国之行，我还真的有许多感受要和你交流呢。”

“可我不想和你交流了。”

“那为什么？”朋友这回是真的有些不理解。

“因为太伤人的心灵。”我说。

“怎么，你也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伤人心灵的东西；不过老实说，伤一回是伤，伤两回也是伤，等到都麻木了，也许我们今天的这个世界也就感觉美好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我看简直就是狗屁逻辑。”

“我这是心痛的逻辑，也是玩笑的逻辑。”朋友说：“好了，改日再续。”

朋友走了，我的心里留下了朋友的这两句话：心痛的逻辑；玩笑的逻辑。那么我们能不能说这就是心痛的玩笑逻辑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