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突然接到一个儿时朋友的电话，他说他想在广州找点活干，并一再表明苦点累点都没啥，只要能赚钱就行。我们已多年没有见面，对他的现状不太了解。只听说他高考失败后发誓要在家当一个新型农民，几年来靠养猪养鸡养鱼发了财，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养殖王，还在县级的报纸和电视上露过面。我以为他到广州联系业务，偶然想起了我这个穷兄弟，顺路来看看，便请他到家里来聊聊。

出乎意料，站在我面前的他竟然穿着一身臭哄哄的衣服，脚踏一双半新的解放鞋，头发像经历过严霜拷打过的枯草一样铺在头上，脸上的灰尘约有半寸厚——这哪是传闻中的养殖王，分明是从伊拉克逃出来的难民。我怔了一下，惊讶地问：“你就是……”他点了点头。

我弄不明白他为啥突然来广州打工。自从去年党的一号文件出台后，农民负担已大大减轻，很多以前在外打工的乡亲都回家搞养殖业种植业了。何况现在在广州找份工也挺不容易的，莫非他遇到了什么困难？一阵唏嘘过后，他谈起了这几年的情况。原来，他高中毕业后就承包了村里一口最大的鱼塘，第一年靠养鱼赚了点钱，后来又承包了鱼塘边上一块抛荒的土地，他与家人在荒地上搭建了简易的棚子养猪，再后来又在猪圈里养鸡。就这样，他利用鸡喜欢啄食猪粪，而猪粪与鸡粪又可以养鱼的小窍门。经过几年的苦打苦拼，他拥有了近二十万元的资产，成了当地的“名人”。

不知不觉，他到了晚婚年龄。家乡奉行“早生贵子早享福”的观念，大部分人都早婚。他一直忙于打拼自己的事业，任凭好心的大妈们踏破门坎也没有拍拖。父母都很着急，对他说外面风言风语甚多，你再不定亲结婚别人会怀疑你是否正常了，一旦错过这个年龄就很难找老婆了；再说我们还急着抱孙子呢。他一向很敬重父母，于是在一大堆姑娘中挑选了一个相当漂亮而且家境也不错的女孩作女朋友。相处两个月后，两人感觉都不错，于是按家乡习俗定了亲，再后来就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张罗结婚的一切事情——送彩礼、买白金首饰、装修新房、请小车迎亲、摆结婚酒……婚礼相当豪华，长辈们都赞叹他争气，乡亲们都把他的婚礼作为办喜事的标准。当亲友们用热烈的祝福和噼哩叭啦的鞭炮送他们入洞房后，他却没了洞房花烛夜的激情——因为操办婚事不仅花光了他的全部积蓄。不仅如此，因为急着要钱租迎亲的那十几台小车，他不得不贱卖了正在疯长的猪和鸡，还背上了两万块钱债务！

本来，他还有一张支撑家庭经济的王牌，那就是池塘中的鱼。他估摸着，只要到年底把那些白花花的鱼儿往鱼贩的车上一装，两万块钱的债务就一笔勾销了。明年？明年又将要从头再来！好在自己有了足够的养殖经验，再说还有家人的支持，他觉得东山再起并不困难。

以前为了照顾那些给他带来财富的小精灵，他在鱼塘旁边搭了个小窝棚作为住房，一日三餐也是母亲送过来给他吃，他有事需要走开时也得请父母过来“替班”。结婚后，父母主动要求帮他们小两口守鱼塘。或许是这段时间为儿子操办婚事太过劳累，有天晚上父母在窝棚里睡得太沉，结果鱼儿全部被小偷弄走了。看着一池塘清水和空空如也的猪圈，一家人抱头痛哭。“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债主又追上门来。没办法，他只有出来打工。可人生地不熟的……

我暗自叹息：如果不是想起我，不知他还要在大街上睡多久。这可是曾经风光无限、如今新婚不久的养殖王啊。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呢？

本文已被编辑[“逝者如斯”]于2006-11-28 11:09:4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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