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半岛之间绕来绕去,汽车却像一匹野马,在这路上狂奔。每一道弯、每一次的迎面来车,我的心都像飞了出去,之后又像弹簧般弹了回来。
坐在司机右边的我,很夸张地侧过头,凝望了一下司机。我想看看司机到底是一个怎样粗鲁的人?没想到年青的司机投给我一个电火般的目光、以及一个热辣辣的笑容。我一下子慌了神,忙急急地收回视线。“哼,想得美!”
到站了,我飞般逃下车。
夏日如火的骄阳正霸道地占据在空中,没有一丝的风。我拿着行李包,像是行走在一个热烘烘的锅,因为我发现路上的柏油正在融化。由于朋友所在的小渔村没有公共汽车通过,再加上正是午饭时候,连一辆搭客的摩托车都没有,三公里的路,看来我要用最原始的方法通过了。
弯弯的柏油路在石头上盘绕,两旁尽是杂乱的荒草,偶尔有一两棵低矮的松树突兀地立着。很长一段距离都看不到一所房子,更不用说村落了。
一辆摩托车从身旁呼啸而过,骑车的男子回过头来用轻佻的语言来搭讪,之后吹着口哨远去。在这寂静的午后、寂寥的山路,一个毛骨悚然的可怕念头、水泡般从心底幽幽升起。
不断地四处张望,回望来路,那个白色的身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随着,这更增加了我内心的恐慌。妈妈呀!我赶忙迈开腿飞奔......
酷热、惶恐、劳累,大山般向我压过来。手上的行李包,我直想扔掉;脚上的鞋,我直想甩到山下去。我有气无力地瘫坐在一棵松树的脚下。
那个一直在身后跟随者,正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白色的恤衫、灰白色的休闲裤,还拿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虽然他的脸上没有络腮的胡子,也没有刀疤,但我还是希望他风一般过去。然而他却朝我走了过来,我的心噔地蹦了上来,我的两手哆嗦地摸索刚才脱下的两只高跟鞋,关健时刻,或许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请问,你也是去外城村吗?”那人彬彬有礼地问,我说是的。
“回家?”“不是的,我只是探朋友。”
“哦!这么巧,我也是的。”说完年青人站在树荫底下咕噜噜猛灌矿泉水。
看到我脚上的血红的水泡,那人很绅士地向我伸出了手、微笑地说:“让我帮你拿一下吧!”他指的是我的行李包。
我在心里想:人民币素来与我不亲,我、我怕谁?......
两个疲惫不堪的行者,一前一后,懒洋洋地行走在烈日下。
在村落中,我们竟不约而同地走向那幢散发着喜庆的房子。嘿!我们探望的是相同的朋友。
坐在朋友的餐桌旁,听说他姓马,我看着他黑黝黝的脸庞,开玩笑说:你是白马还是黑马?他微笑着作答:“前世是白马,今生是黑马。”绽放着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蛮开朗的年轻人。
“黑马”从西藏回来,来自军营。用他的话,就是回来探亲,恰巧老同学结婚,所以就过来了。
西藏、军营,离我的生活很遥远的名词,所以我们聊了很多话题。后来我们谈到阿里,我想到了女作家毕淑敏的作品,问了一个事后觉得很幼稚的问题:“你拉过马的尾巴上山吗?”他笑着说没有。毕淑敏笔下的那个女兵拉着马尾巴上山,一直都被我认为是雪域中最最经典的浪漫镜头。
新郎、新娘忙着迎送宾客,作为客人的我们有自己的节目。麻将是博大精深的国粹,每每操作起来都让我心虚不已。那天,我们玩扑克牌“拖拉机”,牌局上,我和他是同一战壕上的战友。没想到他可是高手,在他的带领下,我们的战绩遥遥领先。那一天,一个小女人的得意忘形被挥洒得淋漓尽致。
或许是这样的交往,隔在我们之间的那层陌生的膜,正在迅速地剥离和消融。
站在海风吹拂的楼顶,不知不觉中,我们聊起了他在这么大热的天跑回来探亲的事。他实话实说:“被父母的电话押回来相亲的,很可笑是吧?”我说:“成功了?”黑暗中依然可以看到他那包含着苦涩的笑。
“落花和流水,不知怪谁呢?”他叹息地说。
我说:“或许该怪那专门牵线的月老老头,因为他工作惰懒、对工作极端不负责。”
那人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对!”
我也想起了家中唠叨的父母。读书的时候,一封男生的来信、一个男生的电话,或者一次男生的平常来访,父母都神经兮兮的一番考究、一番追问。总害怕着他们的女儿被“狡猾的狐狸”叼走。好了,现在出来工作了,他们便马上撒手不管了。我像家中购买的“垃圾股”,尽早抛售、越快越好。唯恐慢一步,他们便要遭受重大损失。我敢说,如果我真是一盆水,他们会立马毫不犹豫地泼出去......
唉!天涯沦落人。
在民风淳朴的小渔村,我们住了三天。第四天,我、他,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结伴离开。
这一次,车子开得稳稳当当的,没有来时的疯狂。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子竟然挨着他的肩膀睡着了,而我却异常清醒着,我一贯的作风,坐车是从来不睡的,一是怕偷,二是怕死,怕熟睡中被无常抢夺到另一辆车中,很冤。看着那张挨着别人肩膀熟睡的脸,心里莫名是升起一股酸酸的醋意。嗨!我对自己说:“刘嘟嘟,你是怎么啦!尽管你很希望拉一个男人回家堵一堵唠叨父母的口,但对男人并不饥渴,宁缺勿滥嘛!”我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那争抢着上场和落场的风景。
下车的时候,我们分手告别。我盯着他的肩膀发呆,他还是微笑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我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肩膀到底有没有被流淌的口水弄湿。什么嘛!那人哈哈大笑。
他问我索要电话号码,我说我可是特务哦!你不怕?他笑咪咪地:怕呀!可是特务的电话号码也很重要哦!
第二天的早上,他发来了短信,希望见一面。
我们提议到北山的动物园去逛逛,沿着一级级的台阶拾级而上。没想到在半途中我的鞋竟然破了,很扫兴、很尴尬的事情。登在半山腰,上去还是下去,我犹疑不定。坐在旁边的石板凳,不知该怎么办。
他对着我发笑,这还不容易?说完他也坐了下来,快速把鞋袜脱掉,走!我们打着赤脚看动物去!
在游人怪异的目光中,我们我行我素地行走着。我说:“假如狮子看到我们赤着的双脚,你说会不会以为是美味的鸡腿呢?”他滑稽地学着狮子吃东西的样子:“哦!这双是人脚,而那双是猪脚!”他指了指我的双脚。我气急败坏地追打过去......
在动物园消磨了一个上午,然后赤着脚去买鞋。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才告诉我,他今天就要归队了,下午四点三十分的车。听了他的话,我有点茫茫然,一抹离愁别绪瞬间迅速从心底升腾而起。
看着汽车徐徐开出停车场,我默默地对自己说:不管你是前世的白马,还是今生的黑马。只要你愿意,我想拉着你的尾巴走天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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