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爱唠叨一些陈年旧事,尤其爱说儿女小时的趣事。母亲常常如此,乐此不疲。对于我现在的性格,她有她的说法:奶奶很疼这个大孙子,去哪里都要带着,时刻把着他,把得老实了。每说起时,眼里就流露出自豪和些许遗憾的神情。当提到我曾经偷吃奶奶的罐头时,又眉开眼笑的,用手指点着我,津津乐道。这已成了她的保留节目。
在我的记忆中,只有这一件事我会经常想起。那也只剩了点影子:奶奶盘腿坐着,趁她没注意我(我想大概是这样),我把本属于她的罐头偷吃了半盒。后来发现了,也拿我没办法。奶奶坐在那里,盘着腿,在我的印象中也只是如此,一个轮廓,平面的,没有模样的,暗的影子。
我的二奶奶离去也有三年多了,记得她平躺在那里,样子和在世时没有什么改变,我不自觉地跪了下去,泪水无声的流着。二奶奶是我父亲的亲生母亲,在爷爷去世后,当时父亲还很小,二奶奶就改嫁了,只剩下奶奶父亲和叔叔相依为命。父亲年岁虽小,却要独力支撑,二奶奶当时也没有给他们多少帮助。
在我的记忆里,二奶奶一直对我是很好的。我常常去他家吃面汤,到现在我仍然喜欢吃。二奶奶一生是坎坷的,她结了三次婚。十几岁就做了童养媳,男人比她大很多,后来男人染上了鸦片瘾死了,留下了一女。二奶奶嫁给我爷爷时,爷爷已有了奶奶和两个女儿,大概爷爷想要个男孩传续香火,就娶了二奶奶。她在这样的家庭里,难免要受些委屈,在生了我父亲和叔叔,爷爷去世后,就离开了。嫁给了本村的一个人,后来又生了一个女孩。
她这一辈子颠沛流离,没有一个合适的安身之所。在她去世前几年,不小心在雪地滑倒,右腿股骨颈被摔断,由于年老体衰,一直没有好。但每当知道我回来后,总要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来看我。拉着我的手,看看这,摸摸那儿,不舍得松开。嘘寒问暖,最后眼睛红了,便别过头去,还要自矜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由于经历很多,她老来做事尤为谨慎,即便在儿子家,也小心着,不让任何人说出自己的不是。聊以自慰的是她亲生的儿女都还是孝顺的,在世时都对她很好。
她去世的第二天,在跪拜她时,儿子辈跪在第一排,孙子辈跪在后面。当我抬起头时,蓦然看到第一排跪着的四位老人,都已白发苍苍,年逾花甲,心中不禁恻然。年岁再大,究竟是母亲的儿子,母亲在儿子的心里永远是母亲。纵有一点恩怨,也已随这一跪烟消云散了。后来弟弟们在说笑时,说我一直定定的跪在那里,也不知道坐下来歇会儿,笑我有些迂腐。我无奈的随着他们淡淡的笑,心里却有些冰冷。
到如今记忆也已淡了很多,逐渐的只会留下一些影子,还算清晰的影子。
本文已被编辑[梦天使]于2006-11-25 22:18:2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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