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不大好,生意也比较清淡,我一个人在店里无聊地品着茶,一个瘦高个男人在门口来回踱了好几次,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怯怯地推门进来了。他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衣领和袖口已破得不成样子,丝丝缕缕的挂在衣服上,衣服显得很肥大,但上衣衣摆却仅仅遮住他的肚脐,裤子有点像某些时尚人士穿的那种长长的短裤。很明显,这套衣服并不是他自己的。
我懒洋洋地站起来,有点职业性也有点不耐烦地走近他:“先生,你需要什么?”“俺,俺,俺想买条女人套在手腕上的东西。”他伸出右手,在左手手腕上比划着,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我知道,这种人纯粹是来看西洋风景的,根本不可能买什么金首饰。我把他带到18k金首饰柜台前,指了指放手链的地方,然后悠然地品起茶来。他透过柜台玻璃仔细看了看,兴奋地说:“老板,拿出来给我看看好吗?”我偷偷地看了看门外——说实话,我有点怀疑他的动机,更担心他有同伙接应。出于对职业的“尊重”,我不得不拿出他用手指着的那条手链,同时站到他身边,准备一边热情地向他介绍产品,一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料他突然解开自己靠近衣领的第二粒钮扣,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来。我吓了一大跳,莫非这家伙带着小刀或手枪?我,我得赶紧想想办法,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思索着应急之策。“老板,喏,给你钱!”我回过神来,看着他手里用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钞票,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我接过他递过来的600元钱,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晚上没有什么节目,一个人又不想做饭,便去老爸老妈那里蹭饭吃。经过小区那个放杂物的小屋时,我听见有人在吵架,小屋的门没有关,出于好奇,我停下来看了看。透过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吵架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正是白天在我店里买手链的那个人,女的拿着那条手链,好像在抽泣。我估计他们可能已经觉察到买了“水货”,不由下意识地抬起脚步。不料那男的却笑了笑,拍了拍女的肩膀说:“秀,今天是你40岁生日,要是在家里还得摆酒请亲戚朋友们一起庆祝呢。唉,咱没本事,赚不到大钱,这条手链是我捡破烂攒下的钱买的,都积了差不多一年了。你就戴上吧,这以后要是回了家啊,也可以让别人看看。”男人小心地陪着笑脸,拿起手链准备往女人手腕上套。“你就知道显摆,眼看就快开学了,你咋就不想想娃儿的学费该咋办呢?你说我戴着这东西心里能踏实吗?明儿去退了吧!”女人仍是不依不饶。“娃儿的学费咱先找人借钱顶上吧,以后我多捡点破烂多攒点钱还上就行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福没享到,苦倒吃了不少。唉,都怪咱没本事啊!”男人竟然像孩子一样哭了。
看到这情景,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进了小屋子:“兄弟,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不让人笑话吗?这是你买手链的钱,先拿去帮小孩交学费吧。”我觉得脸上发烫,鼻子也有些发酸。“不,东西咱买了,钱咋能退回来呢?”男人倔强地伸出有力的手臂挡着我的手。我拗不过他,只好收回钱。母亲听我低着头说完这件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老人又想起了以前为我们兄弟几个筹措学费的艰辛。父亲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站起来说:“请他们抽空帮我们搞搞卫生吧,每个月给600元怎么样?”母亲露出难得的笑容,眼角的皱纹似乎也笑去了一大半,她拉着我的手向那小屋走去。屋外不知什么时候洒满了星光,照得人心里怪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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