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已经很多年了,生活中的忙碌与疲惫,让我很少有时间去认真的回想一下有关故乡的昔日模样。这到不是因为故乡离我很远,或与故乡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难言之痛。离开太久,心里越发的平淡如水。只是故乡一些让我至今难已忘怀的情结,不时的展现在眼前。在剥离了太多的记忆,能看到的就是我生活了十年的老屋,在那风雨飘摇下给我唱了十年老歌的老屋·
一 父亲和老屋
老屋很老,在我的记忆中,它没有时间的概念。我不知道在我之前它存在了多久。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它那斑驳,低矮,残破不堪的身躯,在长时间里,为我遮风挡雨。我喜欢老屋,还不仅仅是这些,因为它承载了我太多童年的记忆,包容了我对它一次次的顽劣和不敬。它就象一个慈爱的长者,看着我,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把最初的记忆印在我脑海中,形成了我对它一成不变的永恒的怀念。
老屋不大,我怀疑它最初是为了应付人们最低生活的需要,拼凑而成的一个临时住所,房子中央为防止主梁的塌陷而支撑了两根顶木,四周和屋顶都糊满了报纸。窗户勉强可以打开,但光线很暗,这就是老屋在我开始有了最初的记忆时,给我留下的全部印象。
父亲常常对着老屋叹气,似乎这里装着他太多的沉重。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对着老屋自言自语,用他那抑郁的目光一遍遍的看着老屋。
其实父亲很爱老屋,只是父亲从不善于表达自己,他一生好强。在已退休的年龄,依然要背着他年轻时走街串巷的家当,闯荡他心中的世界。那时我还小,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劝阻父亲的,在他争吵时,我便钻进老屋深处的一个角落,静静体会着老屋带给我的安全和温馨。父亲一生倔强,认定的事情很难回头,离开老屋也是他当时最为迫切的愿望。
我是在老屋里长大的。我惧怕父亲,虽然在家里我是老小,可却没有在他那里品尝到深沉的父爱。有时我宁愿永远的远离父亲,离开他对我的怒目而视和无情落在我身上的枝条。那时我恨极了父亲,甚至有不在想做他儿子的念头,可除了老屋我又能去哪呢?躲在母亲的身后是我唯一能避开那细长坚韧枝条的唯一方法。我认定,父亲是不爱我的,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能带给我无限乐趣的就是老屋了,我喜欢一个人钻进被中,静静的听老屋唱歌。它那不堪重负的身躯,经常在风的伴奏下,吱吱呀呀的作响,虽然没见屋子有什么破陋之处,屋内也是风尘满天。风吹着屋角发出呜呜声,让我一头钻进被中,不敢出来,屋顶的老鼠和不时滑落的尘土,打的报纸哗哗的响。这时老屋喘着粗气,艰难的挺立在风中,我感觉它就象一个年久的摇篮,让我在它的怀抱中,听着它吼着浑厚的调子,安然进入梦香。这种感觉,我至今依然能在梦里与它不期而遇。
这时,父亲通常是彻夜不眠的,他阴沉着脸,坐在那里,看着老屋摇晃的身躯,一言不发,这时我通常是远离父亲的,可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担心和忧虑。他焦躁不安,来回巡看着老屋的每一个角角落落,把我从被中拽起,穿好衣服,准备时刻逃离这风烛残年的老屋。我不解的看着父亲,不明白父亲为何对老屋如此不信任,只有七岁的我,那时还不能理解父亲严寒般脸膛下深沉的父爱。在我听来象低吟歌唱的老屋,默默的坚守着它的职责,并不迁怒父亲的举动。与父亲相反,这时的我是快乐的,不安份的我在老屋里来回乱窜,我喜欢用耳朵贴在老屋那苍老的身躯上,听它唱着忧伤的歌,使我至今还能感知到老屋那如凄如诉的声音,在叙说着它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在老屋的墙壁上,钉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我知道里面放得都是只有过节时才能吃上的东西。它太高,我是够不着的,搬了家里最高的凳子,我依然够不着,可里面飘出的诱惑,使我无法抑制我燥动的欲望。我一遍遍的够着它,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我不知道父亲在钉这个盒子时,是否丈量过我和凳子的高度。它恰恰让我望的见,看的着,却够不到。每天看着它,我在盒子底下来回奔走,焦躁不安。也许是吃的欲望启发了我的智慧,我找来了一根竹杆,轻轻的往外挑着盒子里的袋子,不知道是我太激动,还是太紧张,我一下子捣翻了那盒子,,只听叭的一声,它倒扣了下来。我吓呆了,望着洒了一地的糖果,和摔碎了瓶子的罐头,我嚎叫着,往母亲上班的地方窜去,同时还没忘抓起了一颗糖。
我是睡在母亲的背上回家的,在母亲推开老屋吱呀作响的门时,我醒了,可我不敢醒,依然睡着,很香的样子。第二天早上,我在被中慢慢的探出了头,发现家里只有我一个,装糖果的盒子又被完好的钉在了那面墙上,可我却不敢望它。不知这样过了多长时间,几天,或十几天,我不记的了,我最终也未能抵的住诱惑,又搬起了凳子去够它,让我惊喜的是,我够着了。我突然感觉自己在短短几天里长高了,可以天天用凳子去够那甜了我整个童年的糖果了。当时,兴奋喜悦的心情溢满了整个老屋,透甜的糖果沁入了我每一个张开的细胞,我为自己的成功而欢欣不已,我甚至好象看到了父亲在面对日益减少的糖果时迷惑的表情。
老屋温情的看着我,一言不发。只有它见证了父亲在重新把木盒子钉上去时,悄悄降低的高度。或许从那以后,我真的长高了,但玩劣的品行却没有改变多少,和玩伴们依然横行在自己营造的乐园里,直到我走出童年的老屋,走出给我唱了十年老歌的老屋,走出了父亲对我充满疑惑的目光。
随着我们从老屋的搬出,老屋在一夜之间真的老了,它似乎耗尽了毕生的心血。默默的消失在我们迁入新居的喜悦之中,它淡出了我们的视野,独自在沧桑中品味着世间的亲情冷暖,我想,我们真的不在有老屋的记忆了。直到有一天,父亲用沉痛的心情告诉我们,老屋被拆除时,我才明白,父亲在心里一直没有离开过老屋。在父亲看到老屋轰然倒下时,满眼的热泪,是没有躲过老屋和我们风雨飘摇相依相偎中所走过的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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