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问是我生活中最要好的朋友，平日里隔不了几天我们总要联系；可是最近有那么十几天的工夫我没有看见他，心想最近他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于是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听他的声音，我就能感觉出来他一定遇上什么事情了，不然他不会这么久不和我联系，而且说话的语调都发生了变化。

“遇上什么事情了？”我问。

“我来省城医院都快十天了，是老爸病了。”他说。

“不要紧吧。”

“肝癌，都已经到晚期了，而且已经转移到了胆囊上了。”小问说：“才发现了十几天时间。”

“前不久我还在街上碰见你老爸，看老人家身体挺不错的，就是有点瘦，我想是糖尿病，可能是控制饮食的原因，怎么……”

“就是的，我也想不通，本来好好的，他也没有什么症状，只是那一天他去洗澡，小便的时候发现有点不对劲，结果做了个ct，都已经大面积转移了。”

“那现在怎么治疗？”

“没有办法了，明天就出院。”我能听到小问说话的语气，他已经在抽泣了。

放下电话，我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因为小问的父亲和我的父母都在一个单位工作，而且都是医生，所以我们是他们这些老人看着成长起来的；前不久我身体不舒服还去找老人看过病，因为我也是糖尿病得了十几年，说不上来什么地方总是出问题。当时老人很是开拓，看我还是那么胖，所以就说：“看你胖成这样子，这可不好，说明你控制的不好；糖尿病人一定要注意饮食的控制，你看我，现在一天就吃一片药，血糖控制的一直很好，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并发症。”

“问叔，别看你是咱们县的名医，我可对你在这个问题上有自己的看法。”从小就在老人的身边，所以说话也从来没有什么顾及：“我觉得糖尿病是一个代谢方面的疾病，如果总是控制饮食，那么营养赶不上，别的地方就会出问题；我想糖尿病患者更应该吃好，至于说血糖的问题，应该用药物在控制。”

“你小子，是不是觉得看病和学哲学是一样的；你是在用一种哲学的观点来看待糖尿病；不能说你说的不对，但是是药都有三分毒，药吃多了，对身体是没有好处的；你看老叔现在的身体不是很好吗？所以说你现在要改变自己的观念，诊病可不是你在研究哲学。”老人说的很是中肯，不过我没有被他说服，因为我觉得看病其实也就是一种哲学的体验。

“我觉得糖尿病人的首要任务不是控制饮食，而是应该注意营养。”我还在坚持自己的观点，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感受能说明自己的说法自少是有道理的。这些年我在这个方面就是这样做的，不管是选择什么药物进行治疗，我都是用最大的剂量，这样既可以控制血糖的升高，也可以让肌体的其他地方得到营养的补充。

哲学是不能解释世界万物的全部，但是在事物普通的演进过程中，我认为它总是能给人们一定的启示。小问的父亲是六十年代初期著名的医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几十年的临床经验使得他在内科疾病的诊断和治疗上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而且治疗效果很好，深受大家的信任。有时候我在想，其实诊病和其他的理性学科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理念上有一种感觉不一样。我觉得生命的根本就是在于理解。

今天突然得到老人患这样的病症，我不由得想起了生命科学中的一种根基理论，那就是生命的本质就是一种生命内容的积淀和扬弃。本来老人从事了一辈子的医学临床，象这样的病老人不知道诊断了多少，可是为什么到了自己的身上竟然会全然不知呢？难道说这样一种宿命？难道说这是一种自我无法超脱自我的羁绊？听小问给我说，老人看了ct片子的时候，就不愿去省城大医院了，他还不让告诉自己另外的两个小儿子；最后还是小问觉得父亲辛苦了一辈子，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世间，非拉着父亲去了省城。当然了，结果谁都知道，只是好心的人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听说小问的父亲回到了家里，我马上就去探望；我是在旁晚前去的，一路上我总是在想，见到了老人到底该说什么；老人虽说面对象他这样的患者何止十个百位，但是今天到了他的身上，而且他又都是什么都知道，不知道在他的心里会承受些什么呢？

“问叔，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我说。这时我发现老人的精神状况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所以顿时气氛好象也柔和了许多。

“有什么好看的，老叔没有几天的活头了。”

“不会的，说不定还会有奇迹发生呢。”

“什么奇迹？我说你小子怎么也和现在社会上的医生成了一样子；就我现在的病，别说是人间，就是上天有神仙来也是无济于事的。都到晚期了，还能有什么救呢。我这回去省城大医院，还真的有不少的感受；我刚住进医院，就有大夫问我是不是三十年前输过血；我说四十年前输过；他说我可能患有丙肝，说给我抽血化验一下，看病毒还复制不复制；我当时就拒绝了。”

“那为什么？”我问。

“我当时就对那医生说，我现在都是肝癌晚期，你说复制怎么样，不复制又能怎么样？当时那大夫没话可说了，苦笑着低着头走了。你说现在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明明是不需要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做。”

“为了钱吧。”我说：“其实这很正常，现在社会都是这样，也没有什么了，见怪不怪。”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要给我做手术，来动员了我好几回；当时我就问他们是不懂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肝癌都已经转移的整个的腹腔都有，你说做手术在哪里下刀呢？”问叔说着好象很激动：“人应该面对现实，不行就是不行，为什么还要故弄虚玄呢。现在世界上对这样的病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为什么在我们这里还要装出一副大师的样子。”

“其实你应该试一试，因为现在的医学发展很快的，说不定……”

“哈哈……，没有什么说不定的，是不是你又想到哲学，是不是觉得什么东西都是可以相互转化的。那得有一定的环境才行，可现在不可能有那样的环境了。你不用安慰我，其实生命每走一步都是有它的道理的，当然了，生命也都有归宿，只是归宿的形式不同；我今年七十岁了，生命对于我来说就是理解，而我觉得自己开始在理解生命了。”老人说的好象很自豪，让我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欣慰；为什么说无形，那是因为无形才是生命的一种本质形式。老人说的不错，生命其实就是需要理解，理解了生命，生命的存在和消失就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

“问叔，看来你对生命的理解可真是到家了。我刚才来的时候还怕你……，其实在这个时候精神是很重要的。只是……”

“只是什么？”

“我还是在想你对糖尿病的那种理念是不是有些问题。你想想，你这么多年不吃糖，甚至于连高热量的食物都很少吃，这样营养一定跟不上；可肝脏恰恰需要糖和营养；表面上看，你的血糖是控制住了，但是缺乏营养对你的伤害更大。”

“你还是用哲学在看待这个问题；可能你说的对，因为我现在的一切好象正在说明昔日的我走过什么弯路和误区；不过认识什么就是需要一个过程；我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不过我希望你说的一切是正确的。因为你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谢谢问叔，也许这就是你说的生命真的就是一种理解。”我说。

“生命是需要理解的，如果我们对生命只用所谓的科学，也许生命就会给你留下终身的遗憾；你父亲一直有一个观点，那就是想吃什么，就说明身体里边需要什么；你父亲的糖尿病比我患的时间还长，现在身体也不错，虽说有不少的并发症，可是他对生命的理解看来比我还要透彻。”

“其实生命就是这样。问叔，我想你一定会创造奇迹的。”

“呵呵！好呀！我努力；但愿我能对生命有一个新的理解；尽管我知道这很难，不过老叔会尽力的。”

努力！尽力！也许生命就是在这两个词汇中诠释自己的故事和意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