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终于携着雪花降临了,忙乎了一天一夜,这一场雪下得不算吝啬,也不算尽性,雪糁渐渐变成了雪花在纷纷地飘落,也只有树梢才可以找到些下雪的证据,地上还只有浅浅的湿,与塞北的雪不可同日而语,但在这样的年月,入冬的第一场雪已是不小的规模了。
温饱的年代,寒冷也成了一种怀念,怀念那隆冬里尺把厚的雪映亮清晨的窗户;怀念热气蒸腾的铁锅里煮出的香甜。怀念寒冷是因为寒冷中曾有的温情,怀念寒冷是因为寒冷中许多不能重复的故事。
寒冷的童年,一双棉鞋一双棉手套是求之不得的幸福。每到冬天母亲每天都要煮一锅茄蔓水,挨个给我们洗脚,据说茄蔓、山楂可以冶冻疮,山楂买不起,茄蔓不用花钱,秋天可以从地里随便拣。那个年月孩子们脚的外侧大都有一串摸起来象柿子核似的硬块,那是受冻的结果,严重的都冻出了水,每到夜里钻入被窝,捂热了脚,冻伤处疼痒难忍,抠啊挠的,恨不得抓烂才好。母亲做鞋的手永远赶不上孩子们穿坏鞋的速度,更没钱去买现成的,只好一年又一年在治冻疮上费着心思。
上高中时,一次雪后回家,五六级的西北风裹着雪糁把脑门都打木了,耳朵冻得生疼,心想,如果此时有谁把他的臭袜子脱下来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捂在耳朵上,人被逼到一定的份上,就谈不上尊严了。后来,父亲把他的棉帽、棉鞋给我穿,棉帽是一顶立绒军帽,尽管戴上有点晃荡,总算保护了脑袋不受冻,那40号的棉鞋就得塞许多棉花了,不管丑不丑美不美,来来去去三年,都忘了自己是女孩子,青春的记忆被艰辛和温暖填充得满满的。
毕业后回母校教书,又一个寒冬又一场雪后,周末回家时,昵绒大衣、羊毛围巾、口罩、皮手套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让寒风无隙可击,骑着自行车在未化的雪地上吱吱碾过。半路一顶狗皮帽子挡在前面,狗皮帽子耳朵一个耷拉一个上翘,帽子下面是一张不知是冻得还是热得一张通红的脸,破旧的衣服上粘着些说不清的东西,哈出的热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霜,自行车后驮着好象是酒糟之类的饲料,因为侧偏再加路滑,车倒在了雪地里。他从左边扶起倒向右边,从右边扶起倒向左边。我有心帮他,可又怕弄脏了自己新买的大衣,不帮他恐怕没办法把车扶起来,还是帮他一把吧,停好自行车,尽管很小心,扶的时候还是把大衣蹭了一下,印了一块湿班,小伙子脱下手套一边手忙脚乱地给我擦,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感激的话“你看你是城里人,又不认识我,还把你的衣服脏了,麻烦你了,麻烦你了”。说了一大堆,也没听到一个谢字,家乡的人没有说谢的习惯,但我能听得出那份由衷的感激。我一直戴着口罩,再见面他也不会认识我,但我永远记得他并不英俊但真诚的脸和朴实的感谢。推己及人,谁在难处不希望帮一把呢,他的心应该是暖的,一路上,我也增加了几分快乐,因为我付出了一点也得到了很多。
窗外雪还在飘,但天不再冷,冬天很短,但愿再多几场,干渴的土地需要滋润,污浊的空气需要净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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