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色多瑙河》这页琴谱的左上角像日记一样写着：8月13日　雨。在乐谱的尾声处写着“奴隶”两个字）

8月13日？下雨的天气？我虽然不能确认是不是13日，但我清晰地记得那也是个下雨天。在那一天，我撞见了小悠的秘密，也因此使我们变成“密友”。《兰色多瑙河》是我们练舞蹈时一直用的曲子。至于“奴隶”一定和小悠经历的事有关，她在叫谁“奴隶”？

我和小悠毕业后分同一个城市，但她身上的怪异，她因为美丽而拒人千里的气质让我讨厌。后来，她出人意料的嫁给严明，生完孩子改行去少年宫教舞蹈，这些都让人不理解。后来严明当了副市长，同学私下也不得不承认小悠的怪——神秘。

两年前，当这里掀起了健身热，我报名参加了“健身　舞蹈”，没想到的是领舞的是小悠。这次，她看见我少了大学时的傲气，多了许多亲切，眼睛还不时流露着让人心痛的忧郁。我发现她女性的温柔：常无声地为我放好衣服和鞋子，偶尔像小妹妹一样无助地看我一眼。我从那时起就感觉到小悠隐藏在浮华背后的痛苦和孤独。直到那天印证了我的预感。

那是8月的一天，因为天下雨，我站在路边等车，在路对面就是我们练舞蹈的地方，我看见严明的车停在楼下，我知道小悠一定还在楼上，我忽然很想在这样的雨天找她去喝咖啡聊聊天。在练功大厅正对的走廊里，我远远看见练功大厅走出一个男的——是严明的司机牛力。他看见我，想转身，可还是故作镇静地迎面走来，面对面僵硬、尴尬地冲我一笑，逃也似地“噔噔”下楼了。敏感的我在想一件可怕的事——牛力在和谁？如果屋里只有小悠——那怎么可能？小悠可是市长的夫人，而牛力是司机，怎敢如此偷情？就说牛力有这样的心，一向清高的小悠怎么会和这样一个人呢？我还是决定去看看。

进了练舞蹈的大厅，没人。拐进去就是我们的更衣室，小悠不在更衣室，更衣室的一角小悠的衣橱开着，里面放着小悠的衣服，而小悠正在里间洗澡。已经结婚的我闻到小小空间男女汗液的混合气味，还有扔在纸篓里的卫生纸。小悠显然没想到此时会来人，裹着浴巾走出来。看到我，我们四目相对——没有语言却道尽了千言万语。小悠在我的目光里仍仪态万千，穿戴整齐。气势是如此迫人！我感到自己真是太多余了，转身离开更衣室。在大厅的镜子里，我看见更衣室里的小悠正趴在梳妆台上，像是悬在树上一片叶子在寒风中抖动……我再也迈不动步子，小悠以为我已经走远，不可遏止地抽噎起来。我走过去，扶起小悠的脸，小悠泪眼模糊地看我——这是真实的小悠：满脸的惊慌和无助。我的心在痛，我的眼泪不由得流下来。我听到贴在我胸前的小悠发自心底的呼唤：“救救我～姐～救救我！”那天，我们说了许多话。虽然如此，小悠只谈大话题，不说具体事。像“夫妻关系中的亲疏”“性和灵”“什么是爱”“女人和男人”……在我们的交流中，我能够想象小悠和牛力，牛力和严明，严明和小悠微妙复杂的情感纠葛，我感受着小悠繁华背后的空洞、龌龊、艰难、可怕。

二小悠和牛力

严明和小悠这一对夫妻在公共场合出双入对。丈夫年轻有为，妻子才貌双佳，他们夫唱妇随，但只要宴会结束，他们就各做各的。最先发现这个问题的是严明的司机牛力。牛力比小悠小一岁，因为厌恶读书，早早地辍学，最后当了兵，后来借着有势力的姑父安排到市政府给严明开车。牛力就是喜欢漂亮女人，众花丛中终于让他醉倒的是“小茵”，一个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小茵标志得像橱窗里的模特。让２４岁的牛力发疯，没过三个月就把１９岁的小茵娶进了门。婚后，牛力发现小茵除了好看就什么都不是，而且粗俗不堪，整天除了打扮就是打扮，然后招蜂引蝶。起初牛力很生气，用尽办法，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索性由她去，牛力从此也开始拈花惹草。

牛力第一次见到小悠就被其美貌惊呆了，虽然在这之前早听说严明有一个漂亮老婆，但这样的漂亮是绝不同的，牛力说不明白小悠身上的美，让他只能仰望、欣赏。小悠是他牛力心中的女神，他从此再也不想碰其他女人，痴迷地暗恋着小悠。他因此更加的效力于严明，严明的事只要吩咐马上照办，严明家里的活也少不了麻烦牛力。时间久了，人们就说严明的司机牛力是他家的“长工”，严明的一条“狗”。这样的话牛力听到了也无所谓，因为他只要能有机会看到他心中的“女神”，被叫成“狗”，真的成了“长工”他也心甘情愿。他在车窗里常看到小悠从楼上仙女一样的款款而下；他偶尔看见小悠端坐在那弹琴；那么喜欢听小悠叫他：“阿牛啊～”那拖着长长的尾音把牛力的骨头都叫酥了。

当牛力发现严明和小悠貌合神离时，他很高兴。

一天，牛力刚把严明送到“秋水酒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严明家的，严明现在不在家，一定是小悠打的，他高兴地接过电话，不想是严明的儿子：“小牛叔叔－－我爸爸呢？——妈妈吐了，——倒地上……”牛力想进去叫严明，（牛力知道这里有地下室，但他没进去过，这是严明的命令）牛力开车来到严明家，孩子开了门，告诉牛力：妈妈在洗浴间。牛力想一定是洗澡时出问题了，刚想进又收住脚步，从衣橱里拿了睡袍让孩子给妈妈披上。牛力进了洗浴间才发现：满屋的酒气，小悠正在吐，手皮包被扔在一边，从衣着看好象刚从外面回来。小悠听见有人进来，手扶在地上，仰起头，在散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一双绝望的眼睛……，牛力的心都要碎了，他什么都没想抱起小悠，小悠挣扎着要下来，但牛力的手臂紧紧抱着，他不能让她的女神再受伤，他要保护她，在放小悠在她的床上的时候，牛力情不自禁地把自己的脸贴在小悠的脸上，小悠吃力地睁开眼睛，痛苦地呵斥：“你，你竟敢如此－欺负我！滚，滚！”牛力像从迷梦中惊醒，转身跑下楼，在车里他想点支烟，看见自己抖动的手，他知道自己闯祸了——他不怕严明，怕小悠从此不在理他。

以后的几天里，牛力一直观察严明，想从他那里知道小悠的情况，严明并没有任何反应。终于有一天，严明夫妻去参加一个宴会。宴会后，牛力去接他们，牛力在为他们开车门时，小悠没有像以前一样说：“谢谢”，却理了理垂下的飘巾——一脸的冷漠！他们夫妻仍然是无话。小悠要在超市下车，牛力却从倒车镜里看见她进了旁边的小餐馆。牛力送严明去办公室后，也进了那家餐馆，这家的餐馆和普通的有些不同，应该是更适合一些文人墨客的——垂下的竹帘隔出的每一间；古朴的木制桌椅；茶杯也很“文化”；播放的音乐与此时的气氛相融。牛力找到一个位置坐下，他很快就发现了小悠正在和一个女人谈笑，那个人牛力认识，是当地某报的当红“花旦”，笔锋很利，人也气韵非凡，心里暗自感叹——真是啥人找啥人！（当时是“我”和小悠在一起）。牛力看见她们离开后，他也离开了。在他开了车门，坐下来，忽然发现小悠坐在后面——这回可真是让他又惊又喜。

牛力说：“夫人，你真要吓死我啊？”

小悠说：“你怕什么？！”小悠话有所指，牛力当然知道，他低头无言。

只好问：“您去哪里？”

小悠说：“你开车！”车启动后，

小悠继续问：“是严明派你跟踪我吗？”

牛力很吃惊，忙说：“啊！没有！”

小悠瞪着牛力，“你为什么也去那里，而且是自己？！”“他严明凭什么跟踪我？！”说到这，小悠的眼泪簌簌而落。牛力看见小悠哭就慌得找不着话说，

急忙说：“真不是市长派我的，是我一直为你担心。我知道市长忙，你要自己承担许　多……女人需要照顾—不比男人—我真-真怕你出危险！牛力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小悠停止了哭泣，眼睛却转向车窗外，不在言语。

到了严明家的楼下，牛力为小悠开了车门，小悠下了车，慢慢向院子里走去。现在已经是万家灯火，而这栋二层小楼却漆黑一片。当小悠娇小的身躯被关进那扇铁门后，牛力感觉小悠的孤单和痛苦要比这院子深、黑。他决定就坐在车里守着她。小楼里很快传出流水般的钢琴声，从跳动的亮光可以看出，小悠没有开灯，却点了蜡烛——真是奇怪的女人！牛力不懂音乐，只知道小悠是女人——漂亮女人！让这样的女人寂寞是不对的。他的心激烈的斗争，他知道小悠是看不上他的，但是啊，我的女神，你这样的忧伤，我不能……牛力鼓起勇气按门铃，发现门是开着的——每道门都是开的。牛力终于看到了烛光下的小悠！他的女神正笼罩在温暖、柔和的烛光里，如此圣洁！美的让他不能呼吸，不能抬头，就垂手立在楼梯口。小悠长长叹了一口气，停止弹琴，吹灭了蜡烛。在这可怕的黑暗和静寂里，牛力和小悠变成了单纯的男人和女人，只有一种原始的欲望在心底流动。牛力再次抱起小悠，这次是小悠把脸贴在牛力的脸上，牛力感到小悠的泪水。在床上牛力发现小悠如雨后花朵愈发娇艳。那一刻他真的在想：此生死而无憾了！小悠则默默，在高[chao]过后的静默里，牛力兴奋地问：“心肝，你舒服吗？”小悠像看着他，又明明是穿过他看着遥远的地方，痴痴地想，眼泪就静静地淌，她忽然怪异地微笑了，闭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也像对牛力说：“很快乐！但请你不要在这里吧！我们还会有下一次的！”

《兰色多瑙河》是我们练习舞蹈的曲子，自从我在舞蹈大厅的更衣室里看到小悠和牛力，感觉他们的“性”关系已经有很久了。小悠不爱牛力，但却需要满足自己的身体，难道人就这样让自己“灵”与“肉”分离？屈服于身体，成了性的奴隶？牛力爱小悠，他甘愿做她的奴隶。而小悠写的“奴隶”如果指牛力的奴隶性，应该还包括牛力对严明的“奴颜屈膝”。是否还有严明痴迷于官场，作茧自缚，终生为奴——这样的“奴隶”？

至于为什么把“奴隶”写在《兰色多瑙河》这页，是为了纪念那一天：我发现小悠秘密后，我们倾心畅谈的那一天——从那天起，小悠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活——思考人生。

我感觉小悠在想：每个人在欲望的驱使下，都不自觉的成了欲望的奴隶。

（三）　严明和牛力

牛力被派给严明市长开车，他很高兴。因为他知道严明年轻，和他没有年龄差，易于沟通。虽不能兄弟相称，却要处出哥们感情，这是牛力给严明当司机之前暗暗下的决心。

严明在牛力没来前也做了考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司机几乎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司机不可避免地要知道领导生活中的许多事。所以，太有野心的人不可以做司机；太“木头”不能领会领导意图也不行。据严明掌握的：牛力对仕途不感兴趣，好象天生就少那根筋。至于他好色的一面对现在的严明来讲不是缺点，因为自己不干净自然不会说别人，他严明“不干净”自然希望司机不是一个“眼睛不进沙子的人”。牛力第一次把严明送到“秋水酒家”，严明告诉牛力：“你不要进来找我，无论发生什么。我打电话，你来接我。”当第二天早晨，牛力在“秋水酒家”门口接严明时，牛力感觉这里一定还有其他“节目”。后来，严明只要来“秋水酒家”就会耽搁很长时间或者是在这过夜。这就验证了牛力的推断。

严明虽年轻却精明能干，牛力亲眼目睹严明和上级领导和下级同志办事时的能力，把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严明在生活上待牛力如亲兄弟，工作中的事尽力替牛力想周全，让牛力饱尝做市长司机的“威力”。牛力是意气之人，他无论嘴上、心里、行动上都尊从严明，那是他的信仰！

后来，严明有意无意地把家事交给牛力办。严明有着不可告人的动机，他知道好色的牛力一定会喜欢小悠，他想把小悠“托付”给牛力。自从他们夫妻反目，分居已经有一年多了，让年轻的小悠“守活寡”是不可能的，也是残酷的。他了解小悠的个性，清高得什么似的，让小悠自己去找“性伴侣”那是不可能的。他曾暗示牛力，要他照顾小悠，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是什么情感啊！严明变了！他自从步入仕途后，像被推入了一架风转的纺车，他在适应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惊险中的快乐——像冲浪，像探险……，那是只有男人才能承担和品尝的快乐！他已经无法再做普通人，不能在平静，平凡中呼吸，他在官场中脱胎换骨了，成了一部政治机器。

牛力当然领会严明的意思，否则，借他几个色胆，给他几叶狗肺，他也不能偷领导的夫人，抢哥们的老婆啊。一天，他和小悠“好事”之后，小悠去洗浴间了，牛力的电话响了，是严明的，严明说：“牛子，替我照顾好家里，我就不上楼了，我要出差，一切拜托！我不在，你多双眼睛！”牛力来到阳台上，看见消失在夜色中的严明。他从新回到卧室里，看见小悠时，忽然为小悠难过起来，不禁轻叹：“我们俩是严明眼里的什么？”小悠奇怪牛力今天怎么也“哲学”起来，虽然不解其意，却说：“我丈夫是被缚在仕途上的奴隶，要苦役终生！”牛力想想也是，那他牛力就为严明的做“奴隶”，为小悠做“奴隶”。他严明爱江山，我牛力爱美人！

《兰色多瑙河》音乐所展示的内涵很深，包含的是历尽沧桑的雄浑；披荆斩棘后的通途；苦难孕育出来的甘醇——音乐中流淌的美是大气的，深厚的。此时的小悠看到了生活在真面目，在她人生的舞台上，伴着〈兰色多瑙河〉，面带微笑，起伏、旋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