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三十多位笔友齐集水村(大桥镇的中坝村)采风。一是作为组织者之一,非去不可;二是没上过中坝,心里想去。所以很高兴地去了。
中坝之所以被称为水村,是因为它地处长江河中央,四面环水的缘故。汹涌的长江千里奔腾而来,被神臂城的巨石滩锁住,出来后遇上个大大的回水沱,江水被居中的沙丘一分为二,流过几公里之后再合拢来,沙丘变成了河中之坝。
长江河鱼多。一天,有人到河中打鱼。天晚了,就在坝上扯堆荒草垫上,地作床天当被睡下了。第二天醒来一看这个坝坝不错,索性就在坝上住下了。中坝由此有了第一户人家。后来这儿的打鱼人陆续跟了上来,住到了坝上,以致发展到了现在七百多人的水村。
从远处看过去,水村像一片树叶漂浮在水中央,大有随水漂去的感觉。上了沙滩才发现,坝基竟是坚硬的岩石,上面堆着厚厚的沙土。沙土之上是一望无边荒草。那草也怪,年年洪水,持续几个月竟没把其淹死,水退后依然蓬蓬勃勃。一上去,最先迎接我们的就是那些生长旺盛的草。大概是离河边太近,容易被水淹的缘故,好长一段沙地全是这样的草,没有种庄稼。野草疯长着,人入其间,一下没过头顶,可见沙地之肥沃。草丛中跳跃着野雀,斑鸠和叫不出名的小鸟。一路往上,草丛逐渐有了缺口,呈现东一块西一块被火烧过的痕迹。看得出来,这是坝上人扩地种庄稼。路边,海椒树摇动着青绿的身子,树上朝天站满了密密的小海椒。都快入冬了,椒树上还开满了雪白的小花。离水近的地方是否气温高些呢?远处,三三两两的散落着几个人,挖红苕,点萝卜,开厢种菜,一派忙碌------站立路的中央放眼望去,辽阔的沙地上郁郁葱葱,动静相间,生机盎然。在岸上看时,水村700多口人住的地儿就巴掌大,上去后才发现错了。从踏上中坝的沙地开始算起,到有人居的高地,足足走了40分钟。再围着高地转一圈,又花去了近40分钟。两个数字可以看出,水村并不小。
水村地都在河边,大水来就全淹了。1992年特大洪水,连住地的一些人家都被淹了。我在河的对岸亲眼看着住地周围的竹子和树木全泡在洪水里,只剩一点点在水面漂着。水一退,地出来了,直到河边都能种庄稼。地都是沙地,种什么都长,有名的是花生、甘蔗和烟叶。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中坝甘蔗。每每上街,大人买甘蔗的时候都要问一句:是不是中坝甘蔗哟?吃过之后才发现,中坝甘蔗不仅甜,而且又泡又脆,所以特受喜爱。但不知是怕了洪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在中坝上没有再看到甘蔗林。连花生和烟叶也没有。起初有些纳闷,后来范支书说村里700多口人有300多出去打工了,不少人连房也买在了城里,这才明白水村人生活方式已经变了。虽然还在种着沙地,但已不是他们唯一的经济来源。留下来的水村人,春秋冬在沙地种蔬菜,夏季洪水天就抄老本行——打鱼。所以水村除产蔬菜,更产鱼,而且所产的是真正的长江河鱼。
去前并没有想到吃鱼。我们去的人多,又是免费午餐,所以不敢奢望。午饭安排在范支书的家里。沿着水村转了一圈之后,已经快近中午了,我们便往支书家而去。
支书家是一栋两层砖混楼房,新修不过三五年,墙体还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房前有一个坝子,围墙圈着,成了一个院子。院子被混凝土铺了房前的一半,稍远的另一半种着蔬菜。菜地里有几棵果树。青青的,嫩嫩的菜苗映衬着绿绿的果树,满院子透出生机和活力。范支书忙碌着,和着七八个村民在杀鱼,宰鸡,做饭。见我们到来,忙忙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赶过来热情地一一握手,让坐端茶。见在杀鱼,我们都挨着串前去看。一个个好奇的神情过去,却在满意中带着愧色回到坐位上。不为什么,只因为见了那鱼。
长江河鱼特贵,这是我们这群人个个都知道的。而范支书用来招待我们的鱼又是一种叫“江团”的很名贵的鱼。这种鱼人工还不能饲养,在同样是长江边上的泸州城里卖160元一公斤。即使是在水村,这也是很难得的鱼。这还不算,水村人还专门办了“九大碗”,用招待最珍贵客人的礼仪招待我们。可见水村人之实在。
我们县城里也卖长江河鱼,可那多半参假。去水村前的几天,我就去河边一家专门卖长江河鱼的鱼馆里吃过鱼。那天是我作东,所以亲自去买的鱼。我要了几斤“黄蜡丁”,结果端上来的鱼里,“黄蜡丁”不足一半,其余全是一种叫“胡子鲶”的鲶鱼,人工养的。黄蜡丁100元钱一公斤,人工养的胡子鲶30来元一公斤,价差70元。更气人的是,我要了几斤“青薄”,说好是要河鱼的,杀来的全是人工养的。还得按河鱼的价付钱。比起水村人来,城里人一切向“钱”看,太虚伪。水村人太实在,实在得使人放心。
水村人不仅打鱼在行,整鱼吃也是个个好手,比起大餐馆的厨师来一点也不差。看过范支书他们杀鱼后,我曾在心里想,这鱼倒是上好的鱼,但就这几个人整,肯定不怎么样。这么好的鱼给糟蹋了,太可惜了。鱼端上来了,是整条的闷鱼。色泽金黄,透着浓香。我先轻轻夹了少许尝了尝,呀,鲜、嫩、香!心底陡然升起自惭——为刚才的狗眼看人低。同桌的人不知是早就晓得水村人会弄鱼还是根本不去想鱼弄得好不好,并不像我之怕被醪(毒)着,大块夹鱼肉,大口吃着。我也顾不得刚才的小心眼,夹起一大块鱼肉往嘴里送。
水村虽然四面环水,但不好搞水上养殖。转遍整个中坝,我们没有见到一条用来养鱼的船。起初有些不解,后来看过河里的水流之后,明白了大半。中坝上下游水流湍急,不可能靠船。两边倒是有岸可靠,但一边是河道太窄,停船养鱼会影响航道安全。另一边水又很浅,没法排开大船。所以,水村鲜有人工养的鱼。
范支书说,水村吃的鱼多半是从河里舀来的。这一点是我们很多人包括我在内来之前是不知道的。记得小学的时候读过一篇文章,好象是形容北大荒的,至今还记得其中的两句:棒打豹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是说那里野生动物丰富,特别是鱼多。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事,今天恐怕早就变了样了。那个时侯别说那地广人稀的东北,就长江河里的鱼也是多得出奇。记得十年动乱的时候,一些人武斗间隙跑到老家的羊马河里钓鱼,半天一人钓了一小水桶。你说那时的河里有多少鱼?现在不行了,不仅老家的羊马河早就鱼虾稀疏,长江河里的鱼也是一年比一年少。别说舀,就是成天在江上泡着的鱼船,一天也打不上几斤鱼来。可是水村却依然能舀上鱼来,奥秘何在呢?原来,中坝把长江水一分为二以后,在末端的合拢处拖了一个长长的石滩。春秋冬三季,洪水退去,亮出石滩。江水在滩尾形成急流。从下游往上的鱼须贴着石滩才能通过。水村人便在石滩上凿下两个坑,人站坑里,手握长竿舀鱼。据说早年鱼大个时,在这儿捞鱼也不是舀的,是用鱼叉叉。后来鱼越来越小,守一天叉不上来几条,才改用网兜舀。
石滩上并不是随便在哪儿都能舀上鱼来。能舀鱼的地方就在水流最急的那么几米长的滩口,只能站一个人。所以,水村人舀鱼是排队的。根据去舀鱼人的多少,商定一人舀多长时间,或舀多少竿。时间或竿数舀满,不论舀没舀到鱼,都自动让下一个人来舀。
听到这里,我砰然心动------这就是水村人,自觉,诚实,互助。
水村就这样让人印象深刻。走过了,无论是景还是人,都深深地烙进了记忆里。要说特点,就是那让人流连忘返的无边风光。水村很适合搞旅游,只要去了,没有不被迷住的。但不知为什么,坝上没有这方面的设想,也没有旅游开发。700多口人虽然密集地住在一起,但房屋散荡而零乱,连一户农家乐也没有。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不过,这并不妨碍观赏,也没有碍人们去的脚步。在坝上,我们就看见另有三两小股的人在嬉戏,他们不也是上去赏景的么!同行的大桥镇党委书记告诉说,他们正在筹划旅游开发。这是一个好消息,说不定再过一两年,当我们再来时,水村就已经大变了样。
2006年11月21日于少岷花园
本文已被编辑[帘外落花]于2006-11-23 16:02:01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三河汉子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