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发生和正在发生了很多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是你,是我,是他。我们平凡黯淡的活着,点击别人的热闹,刷新自己的寂寞。”在手机里输入这行字的时候,如烟惊且惧地发现,自己竟然就退出了所有的热闹,成了一个看故事的人,看别人的故事,也看自己的故事。
如烟和君四,相爱经年,相守半生。曾经是怎样的浓情蜜意,即使上厕所,也会牵了手,悠游着穿过老式平房的大杂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隔壁麻将声声,通宵达旦。如烟和君四端了小板凳,十指纠缠,你一句,我一句,说一天的日子,说一天的际遇,说相离的思,说分开的念。嘘唏着感叹,东家长西家短,朋友的爱与恨,亲人的相疏相牵,天气的冷与暖,季节的变幻,月的晴与缺,菜的淡与咸……俯拾皆是,全是浪漫与美丽。
华灯初上时,灯红酒绿时。舞厅的纸醉金迷里,赌城的奢华疯狂里。如烟和君四,手相牵,旋律的脚步,趟过大街,淹过小巷。抛五分硬币起来,向广袤天际,卖下那漫山遍野的月华,一路走,一种歌。苍松翠柏,无处不是温馨与甜蜜。
浓情周末,骑了单车。君四蹬车,如烟蜷伏在前梁上,宽宽地怀,静静地遮挡,一路无风无雨,如烟只是安心地醉着,如醉在颠簸于海浪潮头的豪华游艇上。一束儿嫩黄黄地蒲公英如稀世珍宝一样,被君四从草丛里翻拣出来,一转眼,已是在如烟的发际灿烂地开,“我于娘子戴发间”,连“镜”也无需“对”,就已有人完成“贴花黄”的过程。如烟的开心铺天盖地席卷苍凉人世间。
曾经,是怎样的亲近无隙是怎样的亲密无间?
如今,如烟却落落地笑说,习惯了,凑和着过罢。那么多的人不都在凑合着过吗?
殷霜正在热恋,七月的干柴烈火,烧得正旺。她不甘心地诘问:凑和的婚姻还算是美满吗?凭什么老是女人凑和着男人?
如烟轻如雾地笑,凑和的婚姻当然不美满。凑和跟凑和不一样呢,一种是奔着好日子“凑和”——彼此包容;一种是心如死灰“凑和”——懒得计较,别是一重天呢。女人之所以凑和,大概是因为男人基本上都还是孩子,女人只好凑和着,等他长大。
殷霜愤懑,我可不这么想,我还想让他当我是孩子来疼呢。
如烟怜惜地笑,再不说话。
哪个怀春的少女不是梦想着他是王子?而她则是那舞在水晶鞋里的公主?可却谁也没想过,实实在在的日子,真要穿了水晶鞋一天天走过,别说自个受不了,即使痛着苦着生生的忍受住那冰寒的折磨,别人看得久了,也会熟视无睹,还不如正跳过台阶的那双运动鞋。
如烟常看书,看故事里的热闹与寂寞,希望能够删除平俗日子里的厌倦与黯淡。
心思,却常常会魂灵样穿过时间,穿透空间,那长长的一路,一路走下来,已是相见不如怀念了。
在一起,已经失语。仿佛岁月沉淀的好处就是把所有的言语省略。只一个字,一个眼神,甚至什么暗示也没有,也会熟悉地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却不知道,原来熟悉到这种程度,才是真正的灾难,才是真正的幻灭!
心事,琐事,锁在日记里了。
心事,琐事,种在网页上了。
心事,琐事,洒在酒桌上燃在烟雾里了。
甚至,到最后,心事琐事,讲给网络陌生人了,却再也不肯,切切地絮语,密密地手相牵了。不是不愿意,是相对两无言,一方要开口,另一方已了然于胸了。一方未开口,另一方已是满脸的厌倦了。一方想开口,却又咽回肚里了。
日子久了,两两相对便成折磨,习惯了沉默,沉默却让人黑洞洞找不到出口,抓狂着无可奈何。压抑地久了,烦乱便生心魔,隔几日,大吵便成了缓冲器,小吵便成了润滑剂。谁都知道这样不对不合适不应该,却偏偏身不由已。
在外,笑意盈盈,情切切,绵密密,风也轻,云也淡,天大的委屈着,天大的劳累担着。回了家,由不住自己的垮了脸,在无一星半点兴趣,仿佛把嘴巴、耳朵、鼻子全卸下来进了仓库似的。眼失明,嘴失语,耳失聪。身边这个人的所有相关信息,统统被自动屏蔽了。
日子还是一样过。一个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
换衣服的时候也不再回避,甚至,上厕所,已经不再像大杂院里一样要分男女。一个洗手间,君四在马桶上坐着,半梦半醒似的,想心事,上厕所,安宁踏实,无遮无挡无防犯。如烟刷牙洗脸化妆,一整套程序,一丝不苟一声不响地流畅。
是怎么样的亲近?亲近的连面相也越来越像了。同样的生活习惯,同样的柴米油盐,同样的惊惶失措,同样的思绪万千,同样的日子同样平俗着过,过到如今,连脸相都彼此渗透彼此相融了。
是怎么样的遥远?如烟看流星无声划过,君四在想这几天有些便秘了,得多吃些水果。君四兴致勃勃地看新闻,兴高采烈地看艺术人生;如烟寂寥着拆孩子的毛衣毛裤,灰扑卷尘飞扬,脸上长痘了皮精了肉糙了,该买盒面膜了。如烟想下辈子再不做人了猪也好猫也好草也好石头也好,别做人就行;君四在红色警戒里八面威风在魔与兽里英雄盖世……是怎么样的遥远?
身边的故事也罢,书里的故事也罢,却只有一个结局:要么,热恋时天崩地裂千古绝唱谁都爱听;要么结婚成家过平俗的日子,人亲近了,心却远了!
2006年11月20日夜于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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