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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望着窗外,那一栋栋青灰色的高楼阻断了我的视线,可记忆却在那烟雨里弥漫开了。
这鬼天气,眼看着麦子熟了,却下起连阴雨来,真是不叫人活了!母亲愤愤地骂到,手里还在用簸箕收拾着仓里的陈谷子。这是多年前的事了,想起来,大约有七八年了吧,那时母亲才30来岁脾气不太好,我们兄弟三个也常常被母亲骂的死去活来。
老大,去把猪食煮了,看猪都饿成啥了!母亲这时老是好对着我喊,都这么大的娃子了,也不知道操一点心!
为什么叫我去,老二,老三他们一顿吃的饭比我还多,什么事都不做!我都囔着,二弟三弟就不高心了,在那叫,谁有你吃的多,你都吃了十几年,看看我们才吃了好大一点!
狗日的,吃饭的时候没见你们说那个少吃一碗,叫你们做一点事就在那推三阻四!母亲就拿起扫帚风一样的跑过来冲着我们吼到,去,老大去煮猪食,老二老三去给猪拔草,一个人一箩头,几时搞满了几时回来吃饭!母亲叫起来跟豹子一样,我们都乖乖的去干活了。
母亲就在堂屋里用着竹竿顶房顶的亮瓦,那里有雨水漏下来,滴在地上的盆子里,滴答滴答,一直响在我的记忆里,清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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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我们是在母亲的吼声和棍子下长大的。有句话说的好,一个和尚挑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人家都说我家地气好,生了三个和尚。母亲这时就嚷道,早知道一个个懒的跟虫一样,就不生他们了!母亲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其实乐着,她知道人家想要儿子没有,自家还三个呢!
兄弟多了,总是好斗嘴打架,母亲有时气的不行就到柴垛里抽一根木棒,打的我们跟老鼠一样到处乱窜,打完了就在那呜呜地哭起来,那哭声在我心里一直烙下来,直到现在还隐隐做疼。
母亲有时倒也不打我们,就在在父亲面数落我们的不是,那可是我们最害怕的,因为父亲更厉害,叫我们弟兄三个就跪在堂屋里跪上一排,然后把门插上,抽了皮带打的我们满地滚,所以那时候有时叫干活心里不愿意,可嘴上也不敢顶嘴,我们都怕她跟父亲说,到时候吃亏的就是我们了。
那时母亲虽然好打我们,但有时候也跟我们做一些好吃的,比如刀削面,里面放点油再放点韭菜葱花,我们吃起来那面疙瘩就香的连什么也忘了。母亲这时就颇有自豪感的讲起她年轻的旧事来,说父亲当时追她时在她家的地里干了多久的活也不敢歇一下,生怕外爷一生气就不把母亲许配给他了,每次说起这时父亲都有点不耐烦的说,吃球你的饭,那那么多的事!可母亲却在那哼起了小曲,脸上满是幸福。
后来才知道,母亲那也是在怀念她的年轻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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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母亲那时的脾气不算是很坏,因为她还喜欢在头发上扎些粉红淡绿的小花,头发白的也不多,嘴上再哼些小调,真的叫人看不出她的凶来。
母亲的文化程度不高,上了初中毕业,但她却总爱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些小鸟,写着些xyz的字母,再唱些东方红之类的歌,俨然就是一副学生的样子·她也没出过远门,有一次去镇上的小姨家回来,就说起那镇上的繁华来,说那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后来就唠叨着这一辈子跟着父亲算是倒了大楣,累死累活的一点好处也没捞到·
母亲说的其实也没错,父亲在村子里当了个村官,天天跑来跑去的很少在家,我们兄弟三都在外面上学,那家里的几亩田地自然落到了母亲的头上·母亲天天一天忙到晚,家里杂事多,母亲倒也把他们都理的顺顺当当的·村里人都说父亲找了个会过日子的好婆娘,母亲就骂开了,过个屁啊,你看这一家的浪荡子,这家迟早是要被他们败了的!母亲这样说着,可天天还是起早贪黑的操持着家务,大家都知道她心里其实乐呵着呢!
只是,母亲的唠叨的毛病却越来越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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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唠叨的毛病好象是与生具来的,这让我一直很讨厌,小的时候,还觉得那很热闹,大了就觉得她唠叨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有一点的道理,甚至一见她张嘴我就想逃跑。
父亲常常跟我们兄弟三个说母亲天天太劳累,唠叨一下也算是发泄一下吧!但母亲的唠叨还是让我们感到讨厌,有时候她在那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时候,我就突然吼一声,叫什么叫,烦死人了!我记得那时我们都差不多长大了,父亲这时就操起锄头对着我骂道,吼你妈了个比你吼,现在翅膀硬了,连你妈你们也敢顶撞了是吧!母亲就静默了,慢慢的走到一边,泪就流了下来 。
看着母亲那样子,我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点,但我从来不向母亲认错,母亲也不说什么,只是在我们面前很少说话了。
过年回去的时候,母亲又开始唠叨了,见她一个劲的问我在外面上学过的还好不,吃饭吃得饱不,睡觉睡的暖不,只是我没有再说她烦,我只是笑着说很好,很好,笑着笑着泪就不自觉的淌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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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高中那年母亲是很高兴的,家里毕竟有一个在城里上学的高中生了,说起来也光荣的很。记得那天开学下很大的雨,父亲弄了一篓子鸡蛋让我给我们的班主任拿去,母亲就说,下这么大的雨,路光的很,我还是去送他吧,免得把鸡蛋搞打了!我说不用了,可母亲坚持要去,我也就只好跟在她身后走了。
去城里上学是要坐车的,村子里没有客车就非得到镇上去坐。母亲就披了雨衣,把一篓子鸡蛋抱在胸前,就一步一滑翻山越岭的去车站等车了。
在一个上坡的时候,母亲脚下一滑,差点倒在地上,我赶紧上去扶住她,我说,妈,路光的很,我来拿吧!她一手紧紧的抱着那篓子鸡蛋,一只手撑在地上,说,我行,我还没老,这点东西我还拿的动呢!看着母亲那倔强的面容,我什么都没说,母亲确实没老,她还跟年轻。
可是就在母亲起身的时候,我看到她头上还扎着小花,头发却一大片一大片的白了,白忽忽的,就像白头翁·她的脚步也不如以前稳健了,竟蹒跚起来,还有那佝偻的腰。母亲竟然老了,在悄然失去的岁月里竟毫无声息的就老了。
我再也没说什么,跑上去,一把夺过母亲的篓子,转身就走了,只留母亲那哀叹的声音在雨雾里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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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当我接到大学的通知书的时候,父亲请了一屋子的客来家里喝酒,母亲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我就坐在灶前烧火,母亲就笑着说,你娃子们只要学的进,就是我们卖房子扒瓦也会供你们念书的,要是你们在学校瞎混,趁早滚蛋回来!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母亲咽喉疼的毛病越来越重,常常疼的饭也吃不下,医生叫她天天不要太劳累,父亲也说娃子都长大了,撒活叫他们干,你就歇歇吧!母亲却不行,因为她一闲下来什么病就来了,腿也疼了,腰也酸了,连吃饭竟也咬自己舌头了,母亲说自己就是个干活的命,只要手里的活一停,浑身就回不舒服。
大学上了快一年了,没跟家里打过几次电话,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咽喉疼的毛病好了没,也不知道她头上还扎着那些花儿没,只是在这烟雨飘渺的日子里,我又想起了那片快要成熟的麦子,还有麦子地里挥舞着镰刀的母亲,眼睛竟然开始涩涩朦胧了。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6-11-23 9:39:2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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