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梦中多次出现了爸爸和爷爷，良心开始又不宁。

昨天是十月一，我们这里的讲究是送寒衣，规定必须是女儿们送。一大早我就起来，去纸扎店卖了五身衣服，以及亿万元的纸钱。装好香和蜡，出了门凛冽的风竟然吹的人睁不眼。

他问我怎么去？我说骑着自行车慢慢摇晃吧，一个来回大概得两个小时。他说算了不要去了，今天都迟了，昨天说不定已经有人替我烧过了。看着买好的衣服，我说一定要去的，好几年没去坟头了，很想去看看。

他推好车，爽快地说驮我去，依旧是爬坡，翻沟，点纸，哭诉。坟地荒凉一片，只有半人高的蒿草陪伴着爸爸。分别把衣服放在坟前，我嘴里念叨着，两身是给爷爷和奶奶的，其他两身是给姥爷和姥姥的，剩下这身是给爸爸的，看着那成堆的纸钱燃成了灰，我心里略感安慰。

又是哭诉一番，舍不得离开，一身素白的我站在风里心潮起伏。

这时候，地头边停下一辆黑色的小车，从车上走下一对父子。我仔细辨认，是比爸爸大几岁的学叔。他今年六十开外，他的儿子约有三十多岁，身体臃肿略胖的他由儿子搀扶着送寒衣。他家的坟和我家紧挨着，他还没点纸就大声放哭，妈妈啊，儿子不孝顺，儿子看你来了，儿子来晚了，妈妈啊，怎么不等儿子呢？

哭的我又是一阵心酸，从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知道了原因。

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当年和爸爸一起上的高中，爸爸是因为家穷，没机会上大学。身为地主成分的他和家里划清了界限，考上了大学，分配了好工作。原以为他飞黄腾达了可以接济家里，谁知道他一去不复返。父亲死后，母亲年纪轻轻就守寡，带着他和弟弟艰难度日。为了他上大学，母亲把父亲留的三座院落买了，为此，弟弟媳妇十几年都不管母亲。

而他呢？他在西安，离家乡只有二个半小时的行程，却不声不响。几十年不见踪影，弟弟生有一对儿女，那年偷偷带着一对儿女去看他。说母亲想他了，让他回家看看，他回家却住到了岳母家，母亲夜里哭干了眼泪。母亲让弟弟捎话，说他将来也会老，也会有儿女，说他会后悔的。他置之不理，听媳妇的挑唆说母亲把家产全给了弟弟，连孙子也不让母亲见，还是在孩子舅舅的的劝说下才让母亲见了孙子一面。母亲摸着孙子的手，抱着孙子的头哭着，造孽啊，我的祖先把人亏了吗？怎么还不如外人了？

一去不回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母亲得了食道癌。寿终正寝，他跪到母亲面前说他该死，葬好母亲他又为家产和弟弟吵架，还大打出手。弟弟媳妇哭着，妈妈啊，看你生的好儿子，把你的一片心白掏给他了。为供他上学，把我的彩礼都拿去了，到头来你不如畜生的儿子以为你给我留了多少财产！你一个妇道人家，村里人的白眼，你皆能忍受，可你的儿子呢，怎么对你的，你死的好冤枉啊！

村里人的好言相劝也未能打动他的心，直到今天，直到现在，直到他的生命走到终点了才想起母亲。他被医院确诊为肝硬化腹水，能不能过得了年也是一关！他不甘心火化，哭诉着要回到家乡，躺在母亲身边，要给母亲赎罪！坟周围弟弟和弟媳种上了苜蓿，依稀几苗，墓前一小块石头刻着父母的名字。

他唠叨完毕，吩咐儿子取出衣物，夏天的，冬天的，他一一烧着。又哆哆嗦嗦从身上掏出几叠真钱点燃，我和他儿子一起目瞪口呆！他儿子赶忙拉住他的手，他边流泪边哭着，妈妈啊，儿子给你送钱来了，儿子不孝啊，儿子眼里只知道钱，不知道报答你，现在成功了，却见不上你了，你花一下儿子的钱吧，让儿子心里也好受些！

风更大了，坟地边的蒿草经风吹着，越燃越旺，我心里却还是冰凉，丝毫没有因为这场大火而感到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