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昏蒙蒙的天,湿漉漉的街,稀少的行人,很久才偶尔经过的一辆车子,仿佛都是静了音的镜面,只有倾天而下的雨刷刷刷的声音。城市仿佛在这连绵不断的雨里沉睡了。冬日的雨,冰肌透骨的冷,行人撑着伞,把脖子缩进宽大的衣领里,行色匆匆地赶路。他们都有自己的归宿的吧?而她的归宿又在哪能里呢?遥远的小山村里那个贫穷的家?住着八个人拥挤而潮湿的宿舍?风夹着雨飘进她的脖子里,她不禁瑟瑟地发抖了,然而却没有一条像样的围巾为她抵挡片刻寒冷,她孤独地走在傍晚雨中的街上,静静无声地,一任风雨肆狂。这个冬天几乎就从来没有晴朗过,她的窗外夜夜都是滴嗒滴嗒的雨声,滴滴落进了她的心坎里,清冷而孤寂。常常默默念起李煜那首《虞美人》:“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裘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无奈的是,即使在梦中她也忘不掉自己是异乡客,常常在梦中回到久别的家乡,看到老母那张布满皱纹愁苦无奈的脸……常常在梦中哭醒,她的未来是什么,是什么呢?
“飘……”
是谁的呼唤?她抬起被雨打湿的脸,四处张望,只见溟蒙的雨雾,凄迷的夜,原来又是被她囚困在心底里的那个声音在呼喊!她的泪流在透明冰冷的雨里,无影无声。
她并不叫飘,是逸说她有一种飘逸的气质,像一株婀娜纤弱的杨柳,一阵风就能把它飘起。只有他一个人叫她飘。
出生在贫困而兄弟姐妹多的家庭里的她,很少得到亲人的温暖和关爱,逸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了。他体贴、温柔。她喜欢他高大英俊的外表,喜欢他的温柔呵护。她常常偎在他温暖的怀里,幸福地听他喃喃的细语,他说,飘是飘在我心中的柳丝,永远那么婀娜多姿;飘是我在飘泊的生涯里的一首诗,清逸、雅致;飘是社会浊流里的一条小溪,潺潺地流淌在我的心田里。她沉醉地笑着,感到自己是最幸福的女孩。他说,飘,我要为你建造一个温暖的窝,让你从此不再飘零,我要用生命去保护你,让你不再受伤害!飘,靠在我的肩膀上吧,我会给你一个未来的!她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上,沉醉、幸福、感动。她仿佛是一根飘累了的水草,他是她遇见的第一块木板,她欣喜若狂地上了它的岸,以为它就是最坚固的靠山,她放心地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了他。
宿舍里的人都不理解她,她总是不声不响,即便在喜庆的日子里,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欢天喜地把宿舍闹得天翻地覆,她也不苟言笑,她把自己装在冷漠的外套里,寂寞地孤单,孤单地哭泣。
她望着镜子里那张被灯光照得异常苍白的脸:椭圆的脸型瘦得几乎只剩下一个轮廓,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脸上那些被她用绣花针挑破了的粉刺还留着轻微的疤痕。呵,那张曾经白里透红、胖呼呼的可爱的娃娃脸就是这样不堪了么?也许是灵魂深处发出的这样一声叹息罢?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小了,青春在她的生命里悄悄地衰褪,她走过了鲜亮的花季、雨季,走尽了迷惘的雾季……也许,就是在那个雾季里,她迷失了自己?
逸说喜欢飘泊,不希望飘跟着他受苦。飘,忘了我吧!找一个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男人嫁了,过幸福安定的日子。你不是一直喜欢安定的生活吗,对不起,我没有能力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啊!他看着她的眼神彷徨无助,她让他的泪落在自己脸上,她的脸像结了霜,冷得没有表情。他说这话已经不止一遍了,即使她心中还有余火也已化成灰烬,飞散在那个寒冷的冬季里。她不再挽留,不再强求,让他的脚步声渐渐的远离了自己。
一生真爱能有几回,况且她已是他的女人?他以为离开她,她就会幸福了吗?
雨还在下。被雨水冲刷得灰白了的工厂里的烟囱冒着湿重的雾气,街道上的垃圾被雨冲了一条沟,流到两边去了,城市在这倾盆大雨里洗去了尘埃。她淋着雨,慢慢地向她们那个冰冷的宿舍走去。
她把自己装在冷漠的外套里,她的心已套上了沉重的枷锁,钥匙丢落在茫茫的大西洋里,今生今世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其开启。
本文已被编辑[悠然一生]于2006-11-22 15:22:1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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