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在北方。小城的冬天不仅冷，还很静，总是天空不见飞鸟，路上少有行人。那个阴郁的上午，当远方那团流动的火红蓦然闯入我眼帘时，就有如清幽的雪地上狠狠燃烧起一团火焰，天地间沉闷冷色轰轰然碎了一地。
做梦也没有想到，冰天雪地里，吸着凉气被风吹得脸色发紫却仍然咧嘴对我笑的那个人会是小岸，他不住地跺着脚往冰冷的手上呵着热气，会说话的眼睛却一直一直冲着我笑，他安慰我说，不冷不冷，真的不冷。
那是记忆最温暖最柔媚的一个冬天了，虽然，那个冬天的积雪久久不化，太阳也和往日一般，懒洋洋的没有温度。
我带小岸去我儿时的校园。趴在窗上，指给他看我曾经的座位，一件件说给他听从前的往事。他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不时孩子般地发问，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里装满了没能和我轰轰烈烈青梅竹马一场的蓝色遗憾。
是在秋天，认识了小岸，第一个冬天，他便跑去了我家。翻着影集，凝视着我的笑脸，小岸也轻轻地笑，在他回去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他寄来的特快贺卡：虽然唐突，可想了一遍又一遍，我还是决定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我门前的小河，曾经坐过的教室，发过呆的操场，和你一起呼吸家乡的空气，还有，并肩看夕阳。小岸，这个工科呆子，合上卡片，我欢喜得掉下了眼泪。
小岸的家乡叫茅山。我不清楚那里到底有没有山，却很清楚那里曾经带给他太多欢乐的小小天堂。他说村头有一条清澈的小河，童年的他常和小伙伴逃课去捡小石子打水漂，看看谁溅起的水花要多一些；他还说外婆家里买了只猫，他和表弟起一数着一二三，然后，小猫就被他们一起抬着扔上了屋顶，外婆家的屋顶是用茅草铺的，小猫摔不死的。只是站在院里双手叉腰的外婆会骂他们一通。。。我想，总有一天，他会带我回家乡搂着我站在村头的小河旁，重温往日的欢笑。
后来有那么一次，我外出，在路上，我问司机，可知茅山在哪？他笑，真巧，我们会从旁经过。不一会，司机唤我，提议载我进去转一圈，我拒绝了。远远看着那个传说中的村庄，不见河流，没有外婆，连它是否真的有山也弄清楚。我把头扭向一边，默默地，眼泪就跑了出来。
小岸已然不在身边，可他神秘的家乡仍然会令我心驰神往。只是，我若独行，除却孤单，更是没有分毫意义。
小岸没有选择和我私奔。他娶了一位和他父母心意的女子，过上了另一种幸福生活。
那次路过茅山后不久，冬天就到了。我穿着一件火红的棉衣，走在雪地里，走着走着，就想到了曾在雪地里冲咧嘴笑的小岸，想到了我们的第一个冬天。
那一晚，久久不联系的小岸给我发来了短信，他问：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想也没想，我回过去：三年。
不对，他很快回过来，是两个世纪。
我在1999年认识他，他在2001年离开。我很想笑，可不知怎地，却有两行温热的眼泪流了出来。我很想问，茅山有山吗？不知为什么，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小岸没有带我去他的家乡，这成了我胸口永远的痛。到了冬天，走在雪中，旧伤常会复发，隐隐发痛。
现在，小岸站在我面前说爱我，我盯着他，不说话，三秒后，我离开。我要成全他做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
小岸，曾经不渡我，现在，请你走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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