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何时再能遇见她,就是短暂的邂逅他就把她记住。
每个午夜万家灯火都熄灭的时候,他便会想起她。像是电影里的镜头,他充当了一位技术高超的摄影师,一点点拉近距离。首先他会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形,瘦削而单薄。蕾丝边黑色内衣,透明白色外套,随意地穿上一条牛仔裤。再拉近定格,长发披肩,面部的线条显得有些生硬,没有表情。只是那双眼睛不能忽略,如晴朗的天空无情地被蒙上一层灰色的雾。
那个时候她就坐在他的面前,是某个夜晚的凌晨时分,他因为失眠去酒巴喝酒。
暧昧的灯光下他坐在吧台上望着对面的女子说话。
你的眼睛出奇的吓人。
像是穿透人的灵魂。他仿佛有些微微醉意。
她不说话,或是笑,或是点支烟抽起来,更或许,她已经习惯别人这样说话。
他觉得有些尴尬,似乎自己的言辞没有得到期许的回应。然后他拿起酒杯,独自喝起酒来不作声。短暂的沉默后,他再次开口。
他太想接近周围的人,孤独总是一根细细的钢丝,勒紧他的咽喉。他希望赶走它们。每当穿过人潮拥挤的城市街头,看到一对对恋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总是希望什么时候自己身边也有一个她。
然后,某个夜晚在酒巴,他遇见她。
劫难从此不再隐忍。
给我一支烟。
他是这样说的,自己不太会抽烟。他看到她抽烟的姿势,希望能抽一支她的烟。她从手提袋里抽出一盒烟,是娇子。递给他一支。问他要不要点火?
烟味辛辣,微微带苦,抽到三口的时候他开始咳嗽起来。她于是就气定神闲的看着他,嘴角动了一下。似乎在取笑他。她怎么抽这么烈的烟。他猜,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那晚他实在是喝醉了,最后自己怎么回家的他都忘记了。只是在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她睡在他身边。
他在想是不是和她做了什么,始终想不起来。
脑子里一片空泛,头疼的相当厉害。
她醒过过,望着他。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她眼睛里有一层化不开的雾。浓浓的如同那片城市的天空。
天亮了。
她说。
他看看窗外,确实天亮了。天亮着又意味着什么,工作,然后在劳累的工作中等待天黑,天黑了,然后再等待天亮。反反复复。
他头疼的厉害,在抽屉里取出去痛片用纯净水喝了五粒,她已经穿好衣服,看着她离开,从头到尾她只说了一句话。三个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门再次关上,他以为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
太像梦,因为只有梦中才会出现这种场境。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每天穿过一条长长步行街,然后乘上轻轨去分司上班。高高的轻轨上他会去看地上行走的人群,他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渺小无力。
父母早已为他安排了婚姻,他快三十岁,还是单身。
那位女孩他没见过,父母给他联系了很多次,他都借口工作忙没时间去见面。
那个时候他已经遇见她,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他感觉到她曾在自己生命里出现过,转而消失,恍恍惚惚。
工司是14层的写字楼,每天早上他乘电梯上去,下午乘电梯下来。有时候在电梯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个增大或是变小,他分清自己是在哪里。
在分司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职员,平时做些力所能及事,辛辛苦苦地工作,每个月拿着数量有限的工资。
总是有主管或是部门经理颐指气使的吩咐做这做那,他不说话,一件件的做完,毫无怨言。
就是在电梯里他就会不断地问自己,这么努力到底是为什么?
通常的晚上,他会看一会儿电视,感觉稍微有些疲惫了去床上睡觉。这几天总是接到父母的电话。催他去与那个女孩见面,让他定时间。
他会向父母解释很久,找许多的借口来推迟约会时间。其实有很多次他都想告诉父母,他另有所爱,虽然他连那位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
他相信自己有一天和再次遇到她。就像那次在酒巴,她和他邂逅,给了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而后的每个夜里,他都会那家酒,渐渐成为那家酒巴的常客。
他想,这样的女子他见过的太多。一y*情已经使他疲惫,再年轻一点时,那是他生命的黄金时代,经常在一个酒巴,遇到一个像她那种女子,然后他把她带自己的住所。与她发生一y*情。
当有一天,把自己所想的对别人倾诉的时候,特别是在电梯里,他一个人说话,没有人听他说,他希望身边有个她。
这只是个简单的要求,在他看到近乎有点奢侈。他真的希望这个女子能够出现在他生命里。
他去了酒巴,然后就遇到她。
疲于奔命的工作让他感到厌倦,有很多次他想辞职,转而又想,辞职只是一句话,大不了就一份辞职信,难不到他一个研究生。
他的年龄自己很清楚,辞职很简单,辞职后他又如何生活,难道还得像小时候要靠父母来养活吗?父母都老了。
他想做个孝顺的儿子,他是独子,父母已经老了,以后全得靠他。那么他就得努力工作,等待往上升职。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只是暂时还没有人能赏识他。
每个月未,他都会把工资给父母打到银行卡上,父母在收到钱后会很快打电话来,总是对他说,他们虽然老了,但现在不太需要钱。一笔笔钱又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他看到自己银行卡被转回来的钱,感到一片茫然,自己这么努力干吗。
面对父母的催促他会拿着电话,玩弄手中一只方形的玻璃杯,十分钟时间他会喝完一整杯纯净水。父母焦虑的心情他从语气中听的出来。
没有办法,他只好说,那就下周末。
他希望在这周能再次见到她,她曾经留给了他最深的记忆。如果再一周时间他还找不到她,那么他会去见父母为他介绍的女孩。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过,她究竟有没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
或者说她的出现也只是他的一个梦,梦醒了过后,她就在梦里消失。
轻轨的速度让他感到眩晕,以前他很少去坐轻轨,他有头痛的老毛病,年少体弱多病,对药物的依赖性,去痛片从一粒吃到现在的五粒。
医生曾经告诉过他,这种药含有咖啡因。少吃为妙。他依赖了这种药物,其它药物已经对他失去作用。有时候他想,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咖啡因,让人产生依赖。
他再次遇到她,在轻轨上,半空中他望望窗外的天空。头有些眩晕。像起初才乘坐轻轨时,他感到害怕。那时他还很小,生命对他来说,难能可贵。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再也没有乘坐轻轨。他忘记再后来是怎么迷恋上坐轻轨的,反正就是那种感觉,在半空中,人与人之间,离生命的距离仿佛更远。
不知是何时她坐到他身边,也许是前面那个站,他注意到看窗外,而忽略了身边的东西。是不是人总是望着远处,最后才发现有很多东西其实就在他身边。
当时他很激动,毕竟他找了她这么久。他主动介绍自己。我叫昌平。你叫什么?
她注视着他,然后眼睛掠过他望向窗外。云朵像是在身边飘浮而过,给人一种升空而飞的感觉。
半晌她终于有反应,听酒巴的人说你找我?她就那样看着他,深深的黑色眼影与那灰色般的眸子交相辉映,形成一种对比。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令人产生幻觉。这时她告诉他自己的名字,麦麦。
她说我叫麦麦。
他才发现自己只是在找她,希望能够找到她。然而找到她又干什么,又给她说些什么事。他根本就没考虑好。也没有想清楚。
他们就坐在一起,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话。终点站他们一起下车,也不知道她跟着他,还是他跟着她,他们一起走了很多地方,不知道干什么,反正一直在走。直到筋疲力尽时,她说,我们去家饮品店坐坐。
他想了很多,最后他终于在饮品店的时候他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他对她说,我只想找个人来爱。就像你这样的女子。
她略略地笑笑,似乎在笑他的肤浅,继而再捧起前面的橙汁,喝了一点。
我这样的人不是拿来爱的。
她说她自己这样的人不是拿来爱的。
他知道她那句话的用意,再明白不过。可是现在他需要找这样的一位女子来爱她。每天工作的疲惫使它忘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是什么,他也懵然不知。
那么他就想,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需要时间,人久见人心的,他不急,既然已经等到她,他相信她离自己的生命不太远。他很安静的想,她就拿出抽烟,问他要不要。
他说不要。她一个人就抽起来,边喝着橙汁边和他说话。他其实想告诉她,他们都喜欢喝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
终于在她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站起来,面对着她。他说了一句话。
我们试着交往一段时间。如果不行我就不再勉强。
她说好。留下电话号码联系方式,转身离开。他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努力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总是恍恍惚惚做一些事。
就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们真的就成了一对情侣,与别的情侣不同的是,他们之间谁也没有问对方的家世,工作,身份。不说甜言蜜语。他们就那样在一起,在不同的步行街道上走,她从来不买东西,她只是看看。
有时候他们一起去逛书城,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的地上,不管地上是否肮脏,会看一个下午的书籍,不知疲倦。他会在那里等她,午后的阳光从窗外面射进来投到麦麦的身上,他觉得她是孤独的。
这时他会走进她,然后告诉她书城马上就关门了。她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他们开始一起生活,日子过的清淡如水。他每天早上去上班,她在家里的电脑上写一整天,他没有时间去关心她写的是什么。她告诉他自己在某个文学网站发表文章。只是无聊。
以前她就那样,她没有期望自己某天成为一位名字的作家,然后靠文字而生。说这些的时候她好像没有任何表情。
那你就去该找份工作。他这样,闲着家里他怕她闷。
她转回头对着他,你觉得我浪费粮食?你大可不必养我。
争吵就这样开始。麦麦的性格在他们一次的争吵中他逐渐清楚。有时候他们还会大打出手。
他气极了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往门处拖,她不走,就转回身用深长的指甲抓他的脸,最后双方又和解。
闲来无事,父母总打电话到家里来,继续催他去相亲。他一次次的推迟时间,有时他想自己应不应该把麦麦和他的事告诉父母。经过自己一番慎重考虑后,他决定暂时不告诉父母,等他们的感情真的稳定后再说也不迟。
于是他就对爸爸妈妈说,再等几天。
等几天又是两周,他和她生活在一起。两人经常发生争吵,为一些小事,麦麦的嘴巴很厉害,昌平说不过她,男人往往就这个时候忍不住动手。
深夜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做爱,接触对方最深处的灵魂。那个时候他同样感觉到自己是孤独的。如同她每次在书城坐在地上看书那种孤独。
工作上他只是一个小角色,他希望凭着自己的能力去争取自己的一线生机。层层重厌使他筋疲力竭的回到住所,面对着她,他不知从何说起。
如同以前一个人时。他会在电梯里想一些事,漫无边际的。那个时候他特别想找这个这样的人来倾诉自己的感情,可是找到这个之后呢?
他才发现,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合适。
争吵至始至终在他们周围萦绕不断,他已经忘记最初和她遇见时的那种感觉,离他已然远走。
感觉是随风的,只是一时的冲动,捉摸不定。
他终于知道其实并不爱她,他拼了命的想找到她,只想成全自己的某种感觉,那是一种欲望的冲动,与爱无关。
所以他就说,麦麦,我觉得我们不适在一起。
她点点头,第二天就离开了。消失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他想如果不爱,那种感觉永远不会变坏。
父母的的电话总是在晚上10点的时候固定响起,父母这次用生气的口吻对他说,明天已经给你约好,你必须去咖啡馆去相亲。
他答应了,既然父母为他安排了婚姻,那他还说什么。那天晚上他坐在阳如上喝酒,想了许多,一起走过的日子,太多的迷茫,生活到底给了自己什么?
我们就在生活中过活,然后随着岁月的流逝沉沦下去,不知所以。不明是非。
那天他随意装扮下就去了咖啡馆去见那位父母为他介绍的女孩。
早上走过那条步行街的时候,他感觉到头又开始疼起来,才记起自己忘了吃去痛片。现在他的药量已经增到六粒。
他不知道那位女孩是谁,父母好像告诉过他女孩的名字,他忘记了。后来可能父母以为他知道就没再告诉他,其实他早已忘记。
走进咖啡馆,远远的他就看到那那位女孩的背影,怎么那么熟悉。
他慢慢走近她,原来是麦麦。他想如果她知道他们才分手,自己就来约会难勉尴尬。所以他就想走。
但是她好像发现他,叫他的名字,昌平。
他只好走过去,说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你呢。她就像从前那样盯着他看,一动不动。
他不知说什么,反正他不想说出来自己来相亲这回事。于是他回头左右看了看,周围没几个人,基本都是男人,所以确信那个女孩还没出现。
我今天有事。昌平找借口,我先走了。
然后快速起身准备离开,她再次叫住他,你走了我和谁相亲?
他惊噩不已。于是等她继续说完。
麦麦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那个要和我相亲的男人,我尝试过了,我们并不合适。所以,我今天来只想告诉你,我已经确定你不是我生命中的那个男人。
说完大家不欢而散,他回忆着她的一字一句,走在大街上,头疼的更厉害。他狠狠的摇摇头,想清醒一下,脑子却越来越疼,像是一根细长的针被无情地插进去,深不见底。
生活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沉沦。
他告诉自己,突然对面一辆大卡飞快朝他开过来。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一片白色的光。
只是头为什么还是那么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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