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她总做着一个相同的梦:卧室里,低头垂泪的年轻的女人,客厅里,提着旅行包怔怔盯着某一处屋顶的年轻男子,以及角落里,惴惴得不敢大声呼吸的小小女孩……有仿佛来自前世的隐隐的疼痛,如丝般牵扯至掌心。
于是,她在前世隐隐的痛里,惊醒于今生寂寥的午夜,有急急的心跳和湿漉漉的冰冷……
母亲和外孙女闲聊的时候,总会念叨:你现在多幸福,这么多人围着你一个人转。你妈妈小时候,外公在外地工作,外婆学校忙,晚上老开会,你妈才四岁就被锁在家里,床边搭个小凳子……每次听到这些,一旁忙碌着的她总会有些怔忡失神。
一直以来,她和父母的感情有些疏离,尽管她是母亲一手带大的。记忆的长片中,找不出在父母跟前撒娇耍赖的片段,只是母亲的低泣父亲的沉默以及她以全身心极力抗拒着记忆的某个女人,却有如一幕经典的黑白无声片,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一再闪回。母亲一直内疚于年轻时忙于工作无暇照顾幼小的她,却不知给她留下重创的,是自己或许早已遗忘的某次哭诉。长大以后,她其实早已理解了那是极度伤心的母亲无法自控下的一次情绪的倾倒,并且早已经原谅了母亲,也不再记恨造成这一切的父亲,但是,仿佛一夜之间,从活泼开朗的快乐天使到敏感尖锐的忧郁少年,那种经历带给她的创痛,实在是太深了。……如今,满头白发的父母相濡以沫其乐融融,她不知道他们心头曾经的裂缝是否早已被岁月抹得不见痕迹,却很清楚自己的伤口从来就不曾愈合。
年少易感的心里,曾计划着长大后寻个褐墙灰瓦绿荫掩映的教堂,做个素巾遮面黑袍裹身的修女,有着苍白的面容。在穹顶彩绘的空旷礼堂,莹莹烛光里,白色长裙的唱诗班伴着管风琴低吟浅唱,每日里淡泊从容的双手交握,祈祷万能的主解救红尘中所有的灾难。任谁都能像想得到,连出家都设想得如此浪漫梦幻的人,是不可能洒脱的逃出这俗世的羁绊的。
落寞苍白的面容,吓不退飞扬跋扈的青春,渴望温暖与呵护的心,邂逅了一场再回头已是百年身的青涩爱情后,已然千疮百孔。她在伤痛中渐渐学会保护自己,用一种叫做"逃避"的武器,锻造了自己的冷漠坚强。逃过了两次别人的求婚之后,终于还是累了,在逃不掉的世俗中,堕入了一场注定的宿命轮回。
那个年代,25岁的尚无结婚对象的她,依然安静恬淡的忧郁而美丽着,似乎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一切熟识的人的一块心病。爱惜她的老局长动用了权力将她和他调到同一部门,想促成一门婚姻,无果。于是,在一次酒后借着酒劲逼她点头答应交往。或者,是早已心如止水,又或者,是对婚姻没有了太高的期望,更多的,是不习惯说不,不忍拂了老局长的好意,加上对方亦是个不错的青年,于是,她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现在,她更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天注定。)
所谓的交往一切都是淡淡的,一个爱动一个爱静,性格爱好中找不到一个交叉点。也曾迷惘彷徨,深夜里打电话去电台的谈心节目求助,主持人磁性的声音说着要么接受,要么放弃。始终犹豫着。直到发现他和另一个叫她姐的女孩有些异样,于是在一个人的夜里给他写了唯一的一封信,说若是不喜欢,还是分手罢,老局长那,愿意自己承担。几天后有回信直接交到她手中,说是不会分手,他会负责任(后来也因此,她便憎恶着所谓男人的责任感)。若干年后,她成了他们家所有亲戚眼中的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于是好几次,从他自省政府某厅长职位退下来的舅父口中,听到"当年要不是我骂他,他还想不要这个媳妇"的话。
本文已被编辑[鬼魅罂粟花]于2006-11-21 22:17:2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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