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杜可。

许多年以前，我看见飞鸟小镇天空里翱翔，自由地飞过，我一直猜测它是去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那时我年龄还很小，小镇还没有现在发达。许多街道和工业产地还没拔地而起。

习惯坐在河边倾听流水潺潺的声音，从阳光灿烂的午后一直坐到夜幕悄悄降临，一次一次数那些被人遗忘的往事。

在河边什么也不做，我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我一直在想，那些年少时的飞鸟都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就在新建的小镇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行走，寻找那些飞鸟。

小时候我就是个沉默的孩子，沉默的孩子是不会流泪的。我这样告诉自己，要坚强的生活下去。就像爸爸那时对我说的那样。爸爸说，可儿，你是个男人，男人就是在哪里绊倒了，就得从哪里爬起来。

我站在高高的堤岸上仰起头去看天空，看曾经在天空里自由翱翔的飞鸟是否还出现在这里。

然而就是在许多年以后的今天，飞鸟已不再出现。天空也不再有从前的黯蓝，只剩一片阴霾。

我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哭，却总是禁不住泪流满面。

2）钟毓秀。

每天的工作让我忘记了时间。每个清晨至每个深夜，我的公车从某个固定的小镇开往另一个小镇，然后再从另一个小镇开回来。春夏秋冬，刮风下雨，周而复始。

一个女人，特别上了四十岁的女人，脾气总有些暴躁。白天的劳累，夜晚还要回家给儿子煮饭。儿子不太听话，像个没长嘴的葫芦，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

有时候煮饭他还不吃，就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的盯着面前的饭菜，不说话。

白天的工作的烦闷和劳累，我就通通发到他身上。

我说你到底吃不吃？

儿子就抬起头看着我，那个时候我就心软了。我看到他眼睛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迷惘。

其实我这样不辞劳苦的辛勤工作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他只要理解我的苦心就好。可是他偏偏不理解。

他说，你可以倒掉。或是喂狗。

一句话把你咽死。没办法，他独自回了房间。一整夜不和我说话。

每当我看到他日渐瘦削的背影总是心疼，不知如何是好。我想，他爸爸要是在就好了。

3）杜可。

我叫杜可，十七岁，在sg中学读高二。每天早上，和妈妈一起出门，她出车我上学。这是我生活了近五年的学校，从初中开始我就在这所中学读书，校内的一切境物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

穿过一片茂密的长青树就可以看见整幢教学大楼，白色的瓷砖墙，金色的琉璃瓦。看到这些我总是很茫然，当某一天，就是一年以后，我走出这所学校，再回首时我是什么感想。

我会想很多事，过去的未来的。

白天我会坐在教室里看看书，从来没有认真听过课。我成级不太好，每次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就会问我怎么这次考的那么差。

我无话可说。我会侧头去看窗外那些校园景物，最后老师拿我实在没办法。扔过来一句话，把你的试卷拿回家去，叫你妈妈签字。

我拿着试卷就出了办公室。我想，她又会对我发火。

4）钟毓秀。

我是钟毓秀，在sg公交站出车，每天早上和儿子一同出门，晚上差不多儿子上完晚自习的时间回家。

那天晚上，杜可拿着一张试卷叫我签字。

我示意叫他拿过来，以前没时间注意儿子的成级现在可以看下他怎么样了。我问他是什么时候的考试，他说四月份的月考。

我高兴的拿过试卷想看看他这次考的怎么样，我发现他像是没有表情似的站在那里等着我签字。

我摊开试卷一看，把我气的差点想把试卷撕毁。才考15分。数学。他一直成级都很优异，这半年车次增加，忙不过来，没时间去了解他在学校的成级，没想到他成级差到这种地步。

我说你想叫我签什么？

你的名字。

我气愤地把试卷扔到他脸上，我的名字。我气极败坏地指着他的鼻子，我一天辛辛苦苦的出车，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给老娘考15分？你还好意思叫我签字？

他没管掉在地上的试卷，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看到她的背影我的泪水就不停地往下落。

5）杜可。

我喜欢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站在窗前看迷离的夜空，去想一些过去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夏日的夜晚，爸爸背着我来到楼下的花园里，把我放在花台前那张长椅上让我数天上的星，一颗两颗三颗，我跟着爸爸的手去数。

爸爸的笑容我永远记得，像冬日的骄阳总使人全身温暖。

而现在的夜空，发展后的小镇，再也看不到飞鸟，再也看不到星星。

昨天那些往事早已离我远去，我不甘心，我希望永远活在自己的记忆里，直到有一天垂垂老矣。

早上去学校我看到昨晚那张试卷已经被她签上了名字，她准备早饭以后就出车去了，我吃过拿着试卷去了学校。

数学老师再次找到我，我不厌其烦。他问我你签了字没有。我说签了。他说他要看。我说我已经扔进垃圾桶里了。他对着我咬牙切齿，毫无办法。我转身就走。

其实我该说说自己的梦想，小时候我就学着爸爸的模样去看书，到后来就真的变成了书痴，整天整夜的看书。

她说孩子应该看适合学习的书。爸爸说，孩子看什么由孩子自己决定。

因为那时我的成级那很优异，每门课都拿满分回家去，她自然没什么话好说。

她到底想干什么？

6）钟毓秀。

最近老是失眠，我就起床在屋子的大厅来回地走走，有很多时候我看到他门角里溢出灯光，再看看时间已经凌晨4点，他怎么还没有睡，我就去敲门。

然后他开了门，问我什么事。

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叫过我妈妈，三年了，他根本就是以为我是凶手。而我面对他的时候更不知从何说起。

我说这么晚了还不睡。

他回头看了一下房间里，也许是在看时间，回过头来说，我才起床。

实在拿他没办法，我很多时候要出车，没时间照顾他。我就在桌子上放些钱，让他自己去外面吃饭，其实我还是不断的想起许多年前，我们一家三口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情境，那时杜可还在读小学校二年级，个子还很矮，他就站在椅子夹菜，一会儿夹给他爸爸一块鸡肉，一会儿夹给我一块猪蹄。

他爸爸说，乖儿子真孝顺。

然后他爸爸走了，他长大了。过去的往事都被尘封在回忆里。

我知道不是他不孝顺，只是我的脾气太过暴躁，看到他一声不吭的样子就想发火，其实你知道吗？可儿，我只想叫你过的更好。

7）杜可。

连续几夜我都未入睡。

晚上她回来，我知道她出车很累，但是往往为一件小事我们俩就会吵上一架。她总会摆出她做母亲的架子，指着我的鼻子说这说那，我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想告诉她，我不想读书，一直以来我就认为自己不是学习的那块材料。

但是我看到风尘满面疲惫地回到家里，特别是她坐在沙发上，我看到她的皱纹布满整个脸宠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知道她每天疲于奔命的出车，像一个男人一样顶起家里生活的重担，渐渐的变老，我应该理解她。

可是每次，我不知自己怎么了，和她对着干，其实我真的不想这样。

如果上天让我再选择一次，我选择回到从前。

可是上天没有给我再给我一次的机会。我们无法选择过去的生活，只能盲从地朝着未来继续过活下去。

妈妈其实你知道吗，我只想让你不再这般劳累，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爸爸，我不想再失去你。

8）钟毓秀。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他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离开过。一般他总是在吃完饭后，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房间里把自己关起来，从来不和我说话。

等我把饭碗菜盘洗完后再来到大厅里，他还坐在沙发上。我也坐到旁边去看电视。

大约有半个小时，我们都静静地看电视。我看了下时钟，11点。我准备叫他去睡觉。我还没开口说话，他先开口了。

他说，我不想读书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你才这么小，你就说不读书了。

反正我不想再读书。他就只说这么一句话。然后就从沙发站起来。双手插进裤兜里，就那样用他直直的眼神盯着我，不说话。

我越想越是气愤，他不想读书。我说，你知道不知道，我这样没日没夜的奔波的到处赚钱，是为的什么？你一句不读书……你说，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头一仰，我想干什么？仿佛在自语。我不想读书了，就是这些。然后转身就走。

我用手抓住他的衣服把扯回来。

他闪了两下，我才松开。

我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最好把你的想法丢到垃圾桶里去。

他不屑地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他长高了，足足比我高半个头。

他说，我做什么我自己决定。

然后就打开门出去了，我的泪水就不停的往下掉，因为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和爸爸一样倔强。

我哽咽着声音对着他嚷，这么晚你想去哪？

他丢了一句，你管不着。

9）杜可。

和她吵架后出了门，却不知去哪儿，我就去河边。经常去的那个高高的堤岸上，去倾听流水的声音，想一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我不断回忆起刚才和她的吵架，为什么她总是不理解我？我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材料，说真的，我想出去谋生，赚一些钱，自己生活。或者是让她不再那般劳苦。

站在高高的堤岸上，有种想纵身跳下的想法。夜里的风很凉，吹的我头开始有点晕忽忽的。这是夏天还是秋日？我忘记了。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想起了我死去的父亲，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条河边，身不由已地站在这个堤岸上。因为爸爸走的前一天，就带我来这个地方。

我记得那天是天气晴朗星期六上午，爸爸说可儿爷俩去掉鱼。

我们就去了，掉了一天，一只也没掉到。因为工业污染，水里的鱼早已经不知去向。可是那天很开心。

回到家她说，我给你们买了鱼。两只老谗鬼。

我们在屋内哈哈大笑。那是我们一家最快乐的时光，为何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第一天爸爸就出事了。我赶到那里的时候，爸爸早离我远去，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爸爸倒在血泊中，几个穿制服的在维持着周围的场面。

她扑在爸爸身上哭，我站在那里，仿佛被电击一般，失去知觉。然后我的泪水就从脸上落下来。

爸爸，爸爸，爸爸。

10）钟毓秀。

他跑了出去，我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始终觉得不太放心，他还是个孩子，而且这么晚了，他这样一个人跑出去，出了事怎么办？

我越想越不放心。就带上门出去找他。茫茫黑夜，他又在哪里？我站在清冷的十字街口，路灯把我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我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才能找到他。

可儿你可知道，我一直想让你过最好的日子。

虽然我不辞劳苦的出车，我并无怨言。我对你严加管教，事事苛刻你，只想让你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难道这也有错？

我已经让你失去了爸爸，我只想给你更多的母爱，我只是怕你会忘记，有人会永远爱着你。

你爸爸走的那天，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时的粗心大意，也不会酿成这种悲剧。那天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东西，我提着一大包东西，走过那条过车最多的马路。到了对面我才发现买的生活用品忘记带了。

我就对你爸爸说，我什么什么忘记带了，你去拿过来。

如果不是我叫你爸爸过去拿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你爸爸也不会出事。可儿，我的良心早已受到自己千般指责，我有活下去的勇气只是因为你，你当时还不到十五岁，我只想给你更多的爱去补偿那些对你和对你爸爸的亏欠。

可是，可儿，你现在在哪里？

11）杜可。

我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现在这么晚，我想她应该在到处找我。我不该让她担心的。于是我就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路上想了许多事。

爸爸出事那天是星期天，妈妈叫他去超市买东西，我等了好久都没回来，出去就看到爸爸倒在血泊中。

我就喊，爸爸，爸爸，爸爸。

我当时并不知道爸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离我远去，就像那些曾经在这个小镇翱翔的飞鸟，不知它们去了什么地方。或许它们是回家了。爸爸你回家了吗？

我走到十字街头看道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心就跳了一下。

我慢慢走近她。

她看到我什么也没说，灯路下我看到她的泪水不停地打湿了她的脸。

我说，妈妈，我们回家。

那时我泪水也掉下来，妈妈。

12）钟毓秀。

我站在十字街头不知所措，我想我一定要找到他，可儿。

虽然你爸爸走了，但是我一定要尽到母亲的责任。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你和我吵架，更多的时候是我不对。

你虽然有些任性，但你毕竟是个孩子。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时我听到背后一个急促走动的声音。我回头，你站到我面前，你喊我，妈妈。

我那时的泪水就忍不住往下掉。

我说可儿，我们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