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2006年10月12日中午拿到毛泽东文学院宿舍楼301房钥匙时,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和激动——我终于走进这个向往已久的艺术殿堂了,走进我国文学界的“黄埔学校”了!圆头长身的钥匙在我眼前幻化成一个大大的“!”号,它仿佛在警示着我——你走到这里真不容易,你应该比别的同学更加珍惜这次学习机会!
是的,我没有理由不珍惜!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从小到大,我是那样地痴迷文学,无论是初中未毕业辍学在家务农,还是流浪南粤深山做木工;无论是在郴州搞装潢,还是在衡阳读中专;无论是在耒阳做民工,还是烧锅炉摆书摊;无论是在耒阳水泥厂当工人,还是下岗经商,直至进入公安机关工作,读书、写作一直是我业余生活的主线,作家梦始终伴随着我人生的坎坎坷坷。贫困交加时,文学是我不会倒下的精神食粮,孤苦无助时,文学是我排遣寂寞的忠实知音。爱与恨,生与死,苦与乐,喜与忧,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无不凝聚为笔尖下的文字。如滔滔耒水奔腾不息,不断冲刷着我的心扉,拂去我生命的尘埃。我知道,我是一辈子认定了文学!
苦难就是财富。这是女同学张秀华的心语,她是来自怀化市的一位下岗女工,也是一个深受我钦佩和喜欢的女作家。她的话引起我内心强烈的共鸣。记得省作协副主[xi]梁瑞郴说过:“磨难对一个有成就的作家来说是好事,生活的磨练与艺术的积累高度融合所形成的作品,必然会产生极大的震憾力。生活的积累和艺术的准备两者都很重要,失去了生活就失去了文学的根,没有艺术的准备如同无载舟之水……”梁先生的一席话,无疑是对苦难即财富的深层次思考。回首自己十多年的业余创作历程,我深深地体会到了爱和苦难才能产生好作品,爱和苦难才是文学的根。今天,我发表的愈百万字的作品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毛泽东文学院位于长沙市岳麓大道,是一个风景宜人、古色古香的宅院,据说光不动产就达一个多亿。因为不是市中心闹区,自然有种难得的幽静闲雅,适合我们学习。当然,最重要的在于是免费学习,住宿也是免费提供。近几年来,我参加过文秘啦党校啦新闻通讯员啦法制啦等各类培训,而如此系统的不收任何费用的学习文学创作还是第一次。因此,我格外珍惜。在毛院学习的每一天,我都要悄悄向班主任陈嵘老师打听是哪位名家来上课?每天8:30分,我会准时走进教室,生怕迟到一分钟误了听课。对每一堂课,我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丝不苟地做笔记,生怕老师们的话一不留神就从耳边溜走。每次下课后,我和同学们都会争先恐后跑到讲台上,同老师交流心得,合影签名。郑佳明、谭谈、唐浩明、梁瑞郴、水运宪、李元洛、刘绍峰、王跃文、阎真、龚湘海、聂鑫森、王开林、陈启文、余艳、沈念、蔡栋……一位位名家走进了教室,走进我的惊喜,走进我的期待。这些我心仪日久的名家,用涓涓细流灌慨着我饥渴的心田。于是,我对文学的认识更清晰了,我对作家的使命更明确了,我对创作的信心更坚定了,我对未来充满了更大的期望……
最令我感动的是水运宪先生。这位以小说《祸起萧墙》和《乌龙山剿匪记》扬名四海的著名作家,不但穿着随意,而且十分温和。学院原本只安排他一天的课,主讲内容是《时尚文学和时尚社会》。当他看见我们很想了解关于影视创作的知识时,主动提出再为我们免费上一天课。我们都以为老师是一时冲动的玩笑话。因为水先生太忙了,他是省作协副主[xi],自己办了文化公司,平时社会应酬多,业余时间又在创作剧本。令我们意外的是,一周后,从北京出差返长沙的水先生,穿着一身休闲装突然出现在毛泽东文学院,出现在我们教室。他望着我们惊喜样子,清瘦的脸上堆满了微笑:“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来上课我穿着很讲究,今天就随便了,相信大家不会见怪,老朋友了嘛!”此言此行,令我们莫不感受到水先生的可亲可敬可爱。女同学胡红霞(网名盛世芙蓉)调皮地说道:“水哥真水!”没有想到让水老师听到了,暗暗记在心。一个月后在结业典礼上,水运宪先生调侃说:“盛世芙蓉说我水哥真水,以后有机会我再为大家水一把!”。喜得几个美女作家跑上去同他亲昵合影。当我来到他面前时,他得知我来自耒阳,高兴地对我说:“耒阳我去过一次,是个好地方,下次水哥再去的话,就找我。来,我们也拍张亲昵的照片。”我高兴地搂住水先生的瘦高身子,说:“耒阳随时欢迎您。”当水先生看了盛世芙蓉为我们拍的照片后,摇头说:“不行,不行,两个男人搂搂抱抱不像男子汉,再拍一张吧。”我立即站直身子,再“傍”了水先生一回。
最为性情的当为阎真先生。这位以一部《沧浪之水》挤身文学大家之列的大学教授,居然是骑着部破旧的摩托车嘟嘟跑到毛院来的,以致于前去迎接的陈老师在校门口没发现他。当高个子的阎真先生出现在教室时,班干部们正轮流上台在谈论什么文艺周体育周的事,根本没有谁认出他来,有的同学还以为他是搞电器维修的师傅。阎真先生则不事声张地为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在外面的走廊里来回踱着,直到班干部们讲完了,才悄悄走上讲台。一敲话筒,居然是哑巴。这下,先生原本就不悦的脸色换成了恼怒:“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把自己的事安排好,我来这么久,谁理我啦?谁泡茶水给我啦?谁检查音响了啦?”他边敲话筒边发脾气。我们顿时面面相赫,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阎真呀!好在胡红霞大姐机灵,仗着与阎真有过一面之交,逗趣道:“阎老师,不是没人理你,大家看你是大师,不敢跟你说话呢。”霞姐一张甜甜的嘴说得阎真有些不好意地抿着嘴,很快挤出一丝不觉察的笑意。恰好这时,班主任陈嵘老师灰溜溜跟来向阎先生道歉,又叫音响师傅解决好音响问题,阎先生才转阴为情开始传道授业了。
年愈七旬的李元洛先生是我们这届作家班年纪最大的老师。享誉海内外的李老全然没有一点倚老卖老的大作家架子。大概是因为夫人不在身边管着,他不但讲起课来妙趣横生,意气风发,才情四射,而且还在双休日同王开林老师结伴兴致勃勃同我们赶往美人窝桃江县采风,观竹海游桃湖,联欢晚会上连唱带跳,让我们这群青年人没有理由去郁闷,去沉沦,去喊苦叫累。记得那天我们泛舟游桃花湖,我一直坐在李老身边。他亲切地询问我的工作与创作情况,耐心解答我提的每一个问题,一脸慈祥。李元洛先生长期潜心研究唐诗宋词元曲,是全国古典文学研究的权威。他与台湾著名诗人洛夫交情深厚。洛夫曾在长沙为李老作诗一首,诗名《湖南大雪》,李老当场激情朗读,一旁的周策纵先生突发奇思妙想,提议将李元洛和洛夫的名字焊接为李元洛夫。从此,李元洛夫的名字响遍海峡两岸。
在毛泽东文学院学习,我最为遗憾的是没有听到省作协主[xi]唐浩明的课。这位因一部《曾国藩》轰动文坛的著名作家是我的老乡,可惜那天他到毛院上课时,我因单位有急事返耒阳了。虽然错过了唐主[xi]的课,但我一回校就借了同学陈燕的笔记本,认真抄下了唐主[xi]的讲稿。唐主[xi]在以“湖湘文化”为主题的讲座中,对我们年轻一代湘籍作家寄予厚望:“湖南作家要以弘扬湖湘文化为使命,敢为人先,以团队精神为动力,重振文学湘军雄风……”
最令我兴奋的莫过于王跃文先生来上课。他是我国最有名气的官场小说家,尽管他的《国画》遭封杀,但丝毫无损于我对王跃文先生的喜爱和敬佩。我头次去定王台书市购书,首先找的就是他的书。王跃文是个很率真的人,他与我们在一起喝酒聊天说得最多的是黄段子。上起课来妙趣横生。我们问他的官场小说里的故事是不是虚构的,他说:“当然是的,虚构是一切艺术的灵魂,没有虚构就没有小说,但虚构来源于生活的真实,高于生活的真实……”他把创作小说的经验,无私地传授给我们,也把一个中国文人固有的清高、正气、骨气传授给了我们。那天课后,我拿他的新作《今夕何夕》请他签名,他十分客气地写道:“请朱文科小弟雅正。”
其实,每一位作家都是率真的、谦逊的,无论他名气有多大,地位有多高,他们血脉里流淌的永远是热情奔放,他们笑容里绽放的永远是坦诚温厚。不信请听——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xi]、湖南省文联主[xi]谭谈先生说:“文学是一条艰辛、痛苦的路,也是一条精神提升的路。我们老了,文学的希望在于你们中青年作家。”
省作协党组书记、著名作家龚政文先生说:“一切优秀的文学作品一定要符合时代所需要,反映人民的心声。做一个一般作家很容易,做一个优秀作家就需要加倍努力,而要做一位杰出的作家,甚至一位伟大的作家,更需要千百信艰辛付出。”
省作协副主[xi]、《文学界》执行主编王开林说:“搞文学的人不要掩饰自己,表现真性情才是最好。一个俗气的人、浮澡的人是写不出好文章的。要成为大作家,就要养气、静心、修身……”
《芙蓉》主编龚湘海先生说:“真正的好作品要讲究风格、口味,品质至上,感动灵魂……”
省作协副主[xi]、著名小说家聂鑫森先生说:“你们要多读经典名篇,读书不在于读得多,而在于读得透。古人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现在书刊浩如烟海,不可能读完,其实我们一生只读几本好书就够了……。”
著名散文家陈启文先生说:“学散文的人要时刻保持对生命足够的爱,要把文学当作一种精神信仰,苦难与死的体验才能产生优秀作品。散文离时代越远越好,离生命越近越好……。”
青年作家沈念先生说:“不要把文学看得太神圣,在这个文学已经边缘化的时代,爱好文学并不一定都要去搞文学。写不出优秀作品不如去做一个成功的商人……。”
湖南作家网总编、著名女作家余艳说:“我们作家与坐在电脑边上班的人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不过是用文字在制造精神产品,所以我们要重视文学作品的策划和市场。我写作的水平也许不如你们,但我的书为什么畅销,就是因为包装得好……”
湖南日报编辑部主任蔡栋先生说:“搞文学不是人人能搞的,需要天赋。大家都是作家,是文人,文人最忌相轻。大家不要窝里斗,要互相鼓励,互相交流。文学的根在哪里?文学的根就在于情感。”
在毛院,我们住的是四室一厅、三室一厅的套房,房内的床、被子、沙发、椅子、电视机、电热水器、电开水壶等等设施用具一应齐全。我所居301室,本来安排五个同学,但有两位同学没住过一晚,一个在长沙经商,一个在中南大学读研,实际上只住了三个人,我、刘春晖、张怀勋。春晖才二十六岁,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他是衡山县团县委副书记,也是我们的副班长。别看他年龄小,为人处世相当稳重老练。由于是老乡,又同居一室,且年龄相差不大性情相投,短短一个多月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怀勋与我同年,是郴州市文联作家,出版过长篇小说和诗集,主编一份杂志。他文章写得好,歌唱得好,故事也讲得好,是班里最活跃的。哪里有他的身影,那里就有欢笑。他通过上网找了个青岛女友,常常在晚上一打电话就是两三个小时,胡红霞笑他酸。我说他酸得可爱。
“珍惜机会、珍惜时间、珍惜缘份。”在毛院学习的日子,我始终牢记着开学典礼上省委宣传部郑副部长的话。我们来自全省十四个市州,今天能够在星城长沙相聚在毛泽东文学院,成为湖南省第五期中青年作家班学员,是一种难得的缘份。因此,大家都很珍惜这份特殊的同窗之谊。全班五十个同学,有的是政府官员,有的是主[xi](文联主[xi]或工会主[xi]),有的是中学教师,有的是工程师,有的是编缉、记者,有的是个体户,有的是下岗工人,虽然从事的职业不同,身处的地位不同,但因为一个共同的梦,一个共同的追求,我们互相鼓励,互相关心,共同唱响“积极向上、快乐和谐”的主旋律,也结下了宝贵的友谊。这当中,有颇具领导风范的女班长谭清红,有最爱在课堂提问、被同学们誉为最可爱男生的袁硕士,有徒步三年走遍中国的行呤诗人兼私企老板野宾(李国定),有会拳脚功夫的曾晨辉,有善解人意的陈燕大姐,有异国风情的美女肖意达,有被称为“特妖一号”的桃江才女盛世芙蓉(胡红霞),有被许多男生暗恋的班花刘宏莲,有一身正气的湘西“土匪”张明仁,有活泼可爱的睫毛上的彩虹(张建辉),有网络诗人匡瓢大哥(柳建伟),有爱扎两根羊角辫、散文诗写作水平居全国一流的益阳才女卜寸丹,有个体户作家刘灏、陈银昌,有杂文家谢绍友,有知名女诗人拾柴(徐燕)……。
忘不了,每一堂热烈的课间讨论;
忘不了,每一个漫步街头激扬文字的黄昏;
忘不了,纪念长征的诗歌朗诵,生龙活虎的体育竞赛,联欢晚会上的通霄疯狂……
忘不了,杜甫江阁的流连、湖南一师的深思、贾谊故居的缅怀、岳麓山的红枫、桃花湖的泛舟、王陵公园的探古、江西庐山的云雾、南昌古城的新姿……。
忘不了,令同学们津津示道却艳羡不已的“三对半”情侣故事,我和张建辉、袁硕士、庄庄等人搭错公交车的笑话,我在光棍节冒充单身引得红霞一朋友热心来做媒的闹剧,杨金汉大哥把班长问的“楼上”误听为“庐山”而回答不敢一个人去庐山的诙谐,匡瓢大哥三分钟起降一次的黄段子……
充满激情的四十天就这样悄悄过去,留给我们的,是时光短暂、来去匆匆的惆怅,是终生难忘的追忆!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今天,我们就要分别了,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去,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拥别每一个同学时,我极力噙住眼中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再见了,亲爱的同学,人生聚散两依依,相信我们会在一个更美好的日子重逢!再见了,心爱的毛院,今天,我们以在这里学习过为荣,明天,你一定会以我们为荣!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11-20 16:27:5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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