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云集了好几天，眼看着就要成行，谁料来了一场刺骨的西北风，结果第二天早晨起来，太阳又是那么个样子；我这喜欢在雪地里散步的人只能再另等吉日了。原说早晨起来去看一个朋友，可是和他联系以后才知道他已经到基层去了；说是下午才能回来；所以没有了原来的计划，忽然间到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在窗前小站了一会儿，觉得阳光还有点刺眼；本来就是冬天的太阳，其实不应该给人有如此的感觉；不知道是我平日里见阳光少的原因，还是本来就对阳光有些不大适应；这会儿让阳光晃了一下子眼睛，我就再也无心站在窗前了。

朋友已经在人生的路上走过了四十七个年轮，当年入仕途时也是和我一样，意气风发，觉得世界好象就是我们自己的；但是走过了几十年，结果发现理想和现实原来并不是一回事情；不知道这是生命历程中的一种必然，还是社会强加给生命的一种困惑，反正到了今天，当我们在一起时，讨论的好象已经没有年轻时的那些话题了。

朋友也不容易，不知道是命运的作弄，还是运气在他那里总是没有机会，这么些年了，虽说他工作一直的兢兢业业，可是每次提拔总也轮不到他的头上；慢慢的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好象也和我一样，不再想着用自己的生命去赌明天了；不过社会有时候却让人解读不开；明明是没有的希望，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会有了希望；明明是不想获得了，可是一切就来了，而且来得是莫名其妙，甚或来得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记得是在今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还没有从午睡中醒过来，结果朋友来了；他把我从床上提溜起来，第一句话说的是：“我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你看我去不去？”

“没看见我在睡觉吗？你可打扰了我的好梦，我正在梦里接受任命呢。”

“梦里做什么官了？”

“好象比局长能大一点。”我说：“对了，你有什么好事？怎么现在来说呀！”

“人家给我谈想让我去一个单位去独当一面，你看……”

“好事情呀！”我一听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现在的社会你还看不出来，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今天人家能找上门来，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去，一定要去。”

“可能不是个很好的单位；说不定还不如我现在的工作呢。”

“那也应该去，至少有了自己施展的一个平台；这么些年了，咱不就是为了能有这么一天吗；今天机会来了，你怎么又……”

“你现在是局长，也许你体会不出来我们这些人要做一点事情的难处；社会变了，和我们原来想象的不一样了；不是我害怕，而是象我现在的年龄，还能再做什么呢。”朋友怎么会这么的悲观呢？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啦！你看人家上层，七八十岁不一样在干事业吗；我想就你现在的水平，没问题，一定会干出个摸样来的。”我尽管心里有着许多的委屈，但是既然来到了这条道上，我们没有理由不走下去；所以我在给朋友鼓劲打气。

也许是朋友听了我的话，也许是我们谁也没有起作用，没有过几天，朋友的任命下来了；我一看文件，心里一下子两了半截；原来朋友被任命到一个政府的临时机构做办公室主任；说是办公室主任，可他那个组织却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听说是县长任组长的一个有关投资环境的领导小组，不过说心里话，这个组织我还是知道的，县长几年换一个，恐怕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个什么组长。让朋友去这样的一个办公室，真的让我的心里不是个滋味。

不过朋友去了，我也不能说什么泄气的话；我在电话里对他表示感谢；可是电话耳机里传来朋友觉得很无奈的话语：“就这个还值得你来祝贺呀！说是个单位，其实就是三个人；我是主任，还有一个副主任，只有一个干事；现在是没有办公室，没有交通工具，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那你就开始努力嘛！不要悲伤，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想既然能有这么个单位，县上总要给你们必要的办公条件的。”

“但愿如此。”朋友始终流露出一种无奈。

“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是升迁了，总是喜事，你得请客。”我是为了缓解一下让人窒息的气氛，有意开了这么个话题。

“饭可以吃，但是不能叫请客；因为快要半辈的人了，谋了这么个差事，还有什么可自豪的，还有什么心情去请客呢；当然老朋友们在一起吃吃饭，叙叙旧那还是可以的；别说什么请客不请客的。”

“那有时间就聚一聚吧。”放下了电话我的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啦，好象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让我不能安然。

不管怎么说，朋友总算是上任了；到底他那里都有些什么具体的业务，我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只是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多，现在机会少了；我说今天和他见个面，看他最近都开展了些什么工作，谁料想他竟然还去了基层；不就是是三个人的单位嘛，我不明白能有多少业务。不过朋友是一位事业型的人，过去我和他常开玩笑，说他爱干事不要脸；现在几十年过去了，看样子他好象还是老样子。

终于等到了下午，他打来电话：“我回来了，你说咱们在哪里见面？”

“就我的书房吧；你那单位连个办公的地方都没有，也没有一分钱的经费，还能去哪里呀！你就来我这样，虽说我把财政一支笔让给了别人，但是我说话还能管点用。就来我这里吧，最近我还弄了点上好的铁观音。”

“好，那你就切茶吧，我随后就到。”看来朋友还真的是有他的难处，按照朋友昔日的性格，就我刚才的一席话，那说什么也要在什么茶秀来招待我的；可今天他能顺着我的话来，也真的有些难为老朋友了。

我刚泡好茶他就推门进来了：“我是真的上当了，这是个什么单位呀！真他妈是折磨人的地方；还说是让我独当一面，我看是让我经受磨难。”

“怎么啦，新官刚上任，那来这么大的火气呀！不过你没有在政府工作过，可能还不大习惯，政府的事情可是急不得，你现在刚来，我想主要应该给人家领导说说你们的编制，说说你们工作的困难，先解决了这些，你才能工作，不然怎么工作；你现在连人都没有，让我说，连必要的工作条件都不具备，还说什么工作呢？”

“唉！你别提了，我去找过领导，可人家说了，你有多少人就干多大的事情；现在都是条件不好，你们就克服困难吧。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呢？你看，现在上级要来检查执法部门的整顿情况，可我跑了一个上午，现在连个抓点的单位都找不到，你说……”

“这……”我想说让朋友去找领导，可话到了嘴边，我没有敢再说出来；因为我心里也明白，朋友干的这件事情其实在领导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位置；现在的领导只关心钱的问题，其他的事情只有自己去解决了。

“对了，你就给我帮个忙吧，我把点就放在你们局和系统里，你给安排一下。”

“我说你呀，和你做朋友本来应该沾你点光，现在倒好，我还得生出许多麻烦事情来了。”我这时突然也觉得朋友怪可怜的；为了工作竟然用上了朋友的关系。

“你就给我救上一回火吧。”朋友说：“我怎么把你们这个执法部门给忘了，害得我今天丢人显眼了一个上午。”

“你知道的，我很少上班，不知道说话还管用不管用。”

“别给我卖关子了；不要你说，只要你同意我去说。”朋友乐了：“看把你说的好象还真的不是个掌柜的似的。对了，今天我请客，就算谢你对我的支持。”

“那好，不过咱们可把话说在前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现在有许多事情你是真的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有时候你去做了，结果没有好影响；不去做吧，好象又觉得自己对不起国家给的那点薪水。

“好吧。不过其实这些也是工作，你们应该做的。”

“我说你怎么在我这里也拿起派来了呀！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告诉你，别在我这里说应该不应该；你刚升迁，过上三个月你再来说感受；就你现在的思想，过上三年还是没人没钱，还是一无所有。”

“你……你咒我……”

“我说的是现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