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老人为了庆祝圣诞节的到来,特意从遥远的北极带来了圣洁晶莹的礼物,飘飘洒洒的为京城增添了浪漫的情怀。
今天是圣诞节,又值雪后初晴。于是,我早早的来到了报社。在报社门口,我却意外的见到了好友秦冰儿。
“冰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几乎是大喊着。
“我在等你。”
“快上楼吧,这里很冷。”
“不了,我还要赶飞机。”
“你要到哪里去?出差?”
“章涵,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冰儿苍白的脸上挂着没有擦干的泪痕,声音有些哽咽。
“发生了什么事?”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了我的整个心头。我急切的望着秦冰儿。
秦冰儿试图隐藏住自己的悲伤,但任凭她怎样努力,不争气的泪水却还是流出了眼框,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片刻之后,冰儿恢复了平静。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为什么?”我惊讶。
“为什么?”秦冰儿苦笑了一下,也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在心中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为什么了,可是没有人回答我。”秦冰儿把目光移向了渐渐喧哗的街道。早晨的太阳给雪后初晴的京城罩上了一层明亮的光环,人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我惊恐得不知所措。秦冰儿和她的男友本是同班同学,感情非常好,毕业后,她们一起留在了北京发展。我本以为她们是天下最幸福的一对,甚至有时对她们羡慕不已,可为什么当他们排除了外界的一切压力,在工作与生活都已经稳定了之后,又分手了呢?我把所有的疑惑与不解都写在了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里。秦冰儿看了看我,重重的叹了口气“章涵,我了解你现在的疑惑与不解,是的,我也疑惑过、不解过,可到现在我才知道,以前的我是生活在梦里面。梦与现实之间是两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世界。什么海誓山盟、天长地久,都不过一纸空言,世界上根本就找不到‘永远’二字。如今的爱情就像一只易碎的玻璃杯一样,不堪一击。金钱扭曲了爱情的真谛,很少有人肯为爱情而背负一生的清贫与不幸。”
“难道,他背叛了你?”
“两个月前,他和港商老板的女儿结婚了,并当上了公司的副总经理。”
“哦……”我刹那间明白了一切,旋即,心中一片茫然。是这个世界在改变吗?我自问。
秦冰儿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她脸色沉郁的说:“不是这个世界在变,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变的只是我们心中的世界。因为我们心中的世界本是我们自己编织的一个梦,它与真实的世界往往是背道而驰的。章涵,时间不早了,我今天是来向你辞行的,你要好好保重。”
“你要到哪里去呢?”
“加拿大。一个月前,我已经嫁给了一个有钱的外国人,我要离开这里,到加拿大定居。”
“什么?”我又是一阵惊讶。
“如今的世界,连崇高的爱情都可以被金钱掳获,还有什么能抵挡住金钱的诱惑?”
“还有事业和追求啊!”我不假思索的大声喊道。
“章涵,别做梦了,总有一天你会发觉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它有着很多的污点。”
“可是,冰儿,你没有必要拿自己青春和一生的幸福去做赌注啊……”
“章涵,我还会有幸福吗?不要再劝我了,不论我以何种结局收场,我都要这样走下去,不要怪我固执,我现在已经伤痕累累了,不论什么方法也都无法治愈。只是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象我这样,在茫然四顾中丢失了自己。”秦冰儿的眼中夹杂着无奈和凄楚,少顷她转过身去。
“我走了。”
“冰儿,再考虑一下!”我企图把她留住。
可秦冰儿头也不回的走了,路边的积雪散发出一股寒意,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顷刻间雪地的寒意似乎化作了一股无可为名状的忧伤,我愣愣的站在报社的门口,失神的望着大街的尽头,仿佛忘记了一切。
“章涵!章涵!”我努力的使自己恢复知觉,才发现是贺桐在叫我。
“大清早的,在这发什么呆?”
“哦,贺桐,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努力的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早呢,都八点半了!”
“哦!……”
我和贺桐一起上了楼。刚刚打扫完办公室,汪君楠就来了。他一边脱外衣,一边兴高采烈的对我说:“明天下午有一个知名人士的记者招待会,我带你去。”
“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很有实力,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呀!”
我没有言语,却在心中暗暗高兴,但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因为这些日子,面对这些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的内心世界,不再轻易的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
这时,齐总编也带着满脸的笑容进来了。“今天下午联欢,到远洋歌舞餐厅,我已经定好包房了,都得去啊!”说完,他哼着小调,出去了。
中午,全报社的人都聚到了远洋。尽管我还在为秦冰儿的事抑郁着,但也只好暂且将心事掩埋。我静静的坐在一旁听着社里人的谈笑。
“小桐,你爸爸退休了在家都干些什么呀?”沈大侠一边往火锅里放羊肉,一边问坐在我旁边的贺桐。
“养花,打打太极拳,下下棋,有时还到街道的婚姻介绍所去帮忙。”
“你爸一个月50块钱就够花了吧?”一向沉默寡言的韩飞也插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是不是攒钱给你哥娶媳妇呢?”齐总编也在一旁打呵呵。
……
我始终在一旁保持着沉默,脑海中竟情不自禁的又浮现出老总编那朴实的笑面。他是一个艰苦朴素的老一代人的典型代表,极富有同情心,他每次出去采访,都是骑着自行车,但是,他的清正廉洁,却不被那些所谓的当代人所理解,甚至有时当成取笑的把柄。在当今的社会,像贺总编这样的人太少了。相反,人们学会欺骗和伪装,学会了在花天酒地中典卖已所剩无几的尊严。他们很少再付出真情。
“小章,别客气,吃啊!”齐总编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对我说。
我礼貌的笑了一下,却发现坐在齐总编身旁的汪君楠正在看我,他似乎发觉了我的失常,眼里充满了关切。
“不爱吃吗?”
我摇了摇头。这时,酒店的韩总经理进来了,她盘着头,三十左右岁的年纪,尽管她搽了一层厚厚的粉底霜,但她脸上的鱼尾纹却还是露了出来。
“哎哟,齐总光临寒舍,真是棚壁生辉呀!”韩经理卖弄风情的走到齐总编和汪君楠中间,服务员递过一个凳子,韩经理便坐下了。
“我今天一定要和韩经理喝个一醉方休!”齐总编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拿起酒瓶便往韩经理的酒杯中倒酒。
沈大侠在一旁插言“韩经理看我们齐兄有多大年纪?猜不对可要罚酒。”
“猜不出来。”
“罚酒。我们齐兄今年三十刚出头。”
“怪不说这细皮嫩肉的呢。”韩经理嗲声嗲气的,伸手摸了摸齐总编的脸,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齐总艳福不浅,居然得到韩总经理的垂青。”汪君楠在一旁似笑非笑的说。
“说什么呢?吃醋了?”韩总经理掐了一下汪君楠的大腿。
……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真正的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在变。汪君楠也在变,他成了此时的“情场高手”,这与他昔日雷厉风行的工作态度简直判若两人。也许正如秦冰儿所说,并不是这个世界在变,而是我心里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产生了距离,逐渐发生了改变。
饭后,汪君楠提议跳舞。于是韩总经理请来了几位陪舞小姐,但汪君楠执意要让我陪他跳。我说不会,其实我哪还有心情跳舞。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汪君楠热情的伸出了一只手。样子极为潇洒,眼中的深情令人——特别是女人,都不忍心拒绝,可是我却不能。他是我的老师,他只能是我的老师,我跟他之间不可能有任何超出师生之间的情感,而且我此时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
“我——汪副总编您去跳吧,我今天很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下,对不起。”我站起身准备要走。
他愣愣的看了我一会,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脸上却已表现出了不高兴。舞曲响起,一位漂亮的陪舞小姐很有礼貌的过来邀请汪君楠跳舞,汪君楠终于无可奈何的和陪舞小姐步下了舞池。我默默的走出了房门。尽管汪君楠对我的“不留情面”很不满意,但我知道这种场合并不适合我。我更不愿意为了讨得别人的欢心而强迫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尽管倔强并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
回到办公室已是下午两点了,我开始准备明天下午参加记者招待会必备的材料。
第二天上午,我把准备好的材料交给了汪君楠。汪君楠翻了翻,脸上没有带任何表情的说:“今天下午你留在报社里帮我把那些没有审批完的稿子,批阅一下。”
“今天下午不是开记者招待会吗?”我问。
“当——当”,敲门声打断了我的问话,赵烨“意外”的出现在门口。
“汪哥,什么事一大早就把我给传来了,我都没顾得上吃早饭啊。”赵烨走到汪君楠的身边,风情万种的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中午我请你吃饭。”汪君楠柔声的对她说道。
“真的?”赵烨差一点没跳起来。
汪君楠点点头“下午带你去参加一个记者招待会。”
“真的?”赵烨把小眼睛努力的瞪大。
汪君楠点了点头。赵烨高兴得合不拢嘴,“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真是受宠若惊,汪哥,真要谢谢你了!”
倍受冷落的我站在一旁,望着汪君楠的神情,听着他们之间的对白,这才彻底的觉悟到杨默对我说过的“其实一个女孩子,要成就一番事业很不容易,甚至有时要付出很大代价”的真正含义。可是当时,单纯的我还不以为然的和杨默争辩,到现在,我才体会到杨默说这句话时的坦诚和良苦用心。我的心中,涌起一阵感慨和悲哀,不是为别人,而是为我自己。我放弃了人生难得甚至我今生再也不会拥有的那份真挚的恋情,我放弃了和家人栖息一处共进晚餐的温情,只身流浪在这陌生的异地他乡,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我固执的理想。而今呢?我的理想何在?是不是为了实现理想就一定要放弃一些做人的准则呢?我的理想发生了一种可怕的动摇,如果我不委曲求全,在这里还会有我的理想栖息之地吗?这里处处都布满了鲜花般迷人的陷阱,处处都要小心,个人的欢乐悲苦不敢轻易的表现在脸上,只能放在心里。因为稍有不慎,就会掉进人家早已摆好的圈套。到此为止,我才明白汪君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关怀备至。也许这对于想走捷径的人来说,是一件千载难逢的好事,可能会令一个人轻而易举的从一个丑小鸭变成美丽的白天鹅,这种蜕变无需经历苦痛。但是我不能,相比之下我宁愿做一个不起眼的丑小鸭,也不会用出卖自己灵魂与良知的代价去变成美丽的白天鹅。
也许命运的权杖从来都是很不公平的普施恩泽。我的理想,开始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动摇。是的这种动摇让我感到了不安。随即,是一片从未有过的茫然。在茫然与不安之余,我又不免有些愤怒,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甚至涌起了一股要和汪君楠争论一番的冲动,但是,我不能。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他以前待我一直很好,我不能因为他有一件事对不起我,就一口否定了以前的种种好。我压住了心中的怒火,但是,我的心里却十分清楚,无论我怎样的拼命工作,具备怎样的能力和水平,如果不做汪君楠身边顺从的“羔羊”,我就不会有理想而言。可是,我不能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置道德的裁判和良知的谴责于不顾,更不能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如果那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也不会幸福。可是,我也不情愿就这样“无所求”的终老一生,我为实现自己的记者梦,舍弃了太多人生难得的美好东西。我内心的矛盾在很痛苦的折磨着我,让我不知该何去何从。(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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