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晓熳,连续度过几个不眠之夜之后,我躺在床上,下午,赤着脚,一只在斜阳下,一只在黑影中。我怎么睡得着呢,我的睡眠因你而清醒着,因为你而变得脆弱,尤其在和你通过电话之后。我真的如你在电话中所说的那样,会被“自己的过分敏感”而挫伤,就象人们会因神经坚强而变得麻木一样。人们有理由认为,那些长不大的人,自觉没有承担的能力(不管曾经是或者仍然是),听见一个声音要求自己,就会感到压力重重,对任何鼓励的话都不予置信。我机警的感觉到四周的阴影变化,感到一种威胁正在迫近,再也不能保持平常心。在这之前,我早已听惯了那种声音了,不过那时的压力还不大,甚至习惯上还不确认那是一种压力,反而认为是内心力量的源泉,却不知这压力之间是如何转化的,如今它真正是一种忧虑,几乎使人头痛欲裂忧虑,却不是你的,而只是我的,可绝不会是我们的,我只能独自承担,和我的疾病一起承担,可我几乎支持不住了——是我的体力太弱呢,还是这要求的声音太强?——因为我是一个无助的人,所以我不知道这要求的声音已经获得支配者的地位,而这要求的声音,通过人们的七嘴八舌散布开来,等待我陷入进去,就象被网网住了一样,几乎不能转动身子,我只能大声的喘息。并非我就一定会屈服,实际上,这只是当时的感觉,可谓一闪而逝,就如同某些时刻的低落情绪——当我和你通过电话之后,我就在床上躺着,享受着午后的宁静,和仍在我的双耳之间萦绕着的你的声音。
我觉得我们是类似的人,晓熳,我们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受害者,你的担心似乎也确证你对生活的压力,那种强烈的风暴没有更强的抵抗力量。显然,你只是在支撑,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是忧虑摧垮了你,而不是来自你所谓的家庭的“内乱”而是你内心中的反叛,使你力不从心,濒于崩溃。这种忧虑只有在绝望中,顶多在恼怒中,噢,不要忘了,还有:在恐惧中才会消逝。
对我们每次的通电话,有一次你抱怨说,那些话仔仔细细的分析后,得不出任何结论,就象我从黄山旅游回来,你看见我打开旅行包,里边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外就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但正是这些话,这些表面上似乎乏味的语言,在其中,我的心紧紧地贴在了你的耳朵旁,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如此乖顺,乖顺于你。在那寂静的,只听得到心跳的密林深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将只是一股微风,对你而言,显然这不起任何作用。而这些话,我绝不仅仅是对自己说的,只是对你我才能表达得如此真切,而且很特别,每一句话仿佛都是初次从我口中说出来的一样,难道你没有察觉到它们之间的细微不同吗?当然,这不是你的分辨力不强,而是我的表达能力太弱,或者,也许是不合时宜,它们都倒霉地碰上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它们看上去是那么的平淡乏味,简直可当成苍白无聊的话,以至于我极力想在某个时候追上它们,将它们撕个粉碎。
你想想看,晓熳,我这一生非常坎坷,这是平常的人们所不能忍受的,我是如何来到你的身边的,那是我走了漫长的三十二年的艰难岁月啊。如果我只是偶尔在人群中看见了你,晓熳,我不能叫出声来,我已经叫不出那种声音了;我也不会说千万句冒失的蠢话,我心中早已没有这些东西(当然在别的时候我会干不少傻事的)。我会在你面前跪下来,这样我才会看见你的双脚,我会伸出我的双手,去抚摸它们。
本文已被编辑[晴茜绮梦]于2006-11-17 8:29:4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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