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晓处

狗尾草摇在山坡上

那一天

我回家去

那时的妈妈还在老家

沧海桑田的脸颊

佩上大红的晚霞

灿烂成柜顶的竹篮

几枚卧在干草上的鸡蛋

和着刚脱泥巴的葱花

在锅里

耳鬓厮磨

斑白头发的妈妈

弯曲的指节

叩紧年轻的钢骨铲

如血海里八面威风的将军

指挥葱段儿

分权给呻吟成海啸的蛋花

钢骨铲驰骋

三尺锅沿站着颤微微地妈妈

腾腾热雾

漫过蓝花的白瓷盘

蒸熟我眼里的泪花

老在灰墙上的竹筷

搂在妈妈盘根错节的手心

我红寇的指甲

惭然成温棚里的含羞

妈妈举起了竹筷

如举起奥运圣火

斑驳泪影陆离了心

却不敢就这样流下

悄悄儿地咽了

山桃花的脸上

荡成红通通地朝霞

葱段儿鸡蛋花

通通

大口大口香甜地咽下

老了的竹筷

殷勤成老房里的老仆

满眼长了开心莲

昙花总忙在夜里

我贪婪着占有白天

强*夜晚

妈妈站在村口的老树下

眺望她忙事业的丫儿

远了，淡了

欣慰笑成夕阳花

缀满无乳汁的胸膛

卸甲地将军

要亲自打扫战场

孤独的蛋花儿

寂寞的葱段儿

冷在蓝花花的白瓷盘里

静悄悄守望

如此隆重登场

又该在哪一年的哪一天

残盘里盛了丫儿地笑哩

牙齿残损的妈妈

吞下唇红齿白的蛋花

——咸　真咸

心里只够装满丫儿的妈妈

老眼昏花

急切切回忆

——原来，放了两次盐巴

春夏秋冬的老脸

羞惭成

田埂里空瘪的谷穗

韶华抹不去后悔

老在鸡零狗碎里的妈妈

搅动春秋

作别炎夏

等在冬弦的苦风里

一定　一定

为丫儿再炒一盘蛋花

等如黄花一年一老

钢铲天天锃亮

义无反顾守在锅边

灶里的柴火满成六峡

朝霞谢了

晚霞开了

妈妈等不来心尖尖地丫儿

水仙开在水里

金盏银盘是家

刀刻斧琢的日子

灯红酒绿

一夏又一夏

忙不完的丫儿

总也回不了

老树鹊窝下的

——那个家

城市的单元门

冰冷成枪

射向每一个走近的陌生

飞蛾样软弱的老眼

在单元门外

切切守望

走过来的美丽女子

哪个是我的丫儿

拢在袖口的竹篮里

蛋花儿

葱段儿

你追我赶挤成香妃

路过的男人女人

冷率思忖

哪是谁的妈？

2006年11月15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