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禄鼓起嘴深深一吐,头上方便旋起了一股乳白的烟雾,生机勃勃地,久久不散。他收起嘴,侧转身,懒懒地伸出胳膊,轻轻用无名指弹了弹大半截长的烟灰,收起胳膊,又重重地抽了一口,又侧转身,将燃过了三分之二的烟蒂狠狠地在烟灰缸里顺时针拧了拧,又逆时针转了转,方才收起手。晶莹剔透地水晶玻璃做的烟灰缸,已丰收地敛起了满满一缸烟头,长长短短,竖立着的,滚躺着的,依然不失身份。
早晨六点钟就出去了,也该回来了。可是整整一天啊,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
思禄禁不住又侧过脸来看了看悠闲立在墙角的座钟。时针与分针同时迈向“6”,然后分针又伶伶俐俐、小心翼翼地闪出身子,伸出双手摆了个“请”的动作,缓缓后退,恭恭敬敬地给时针让出位置,十分娴熟地一套下属敬重领导的举动。天天演练的结果!
一缕铜色的余辉穿过晾台的小廊,透过两层玻璃的阻挡斜射进来,落在了另一侧墙上“难得糊涂”四个大字幅上。
“难得糊涂”已跟了思禄十五个年头,由原来窄小的房间窄小的墙壁终于“跻身”到现在这所富丽堂皇的大房子大墙面上,它见证着思禄步步高升的发达历程,更尽心尽责地时刻不忘提醒思禄。思禄困惑时对着它长叹,在它面前徘徊,甚至对着它大喊,可它每次都在以一位睿智老者的身份沉着地说:“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思禄每拼过了一个坎儿,也就是每迈向一个台阶时,冲着它大笑,曲抱着双臂和它一起大声叫着:“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它中和着他十几年来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使他成为一个时刻处于“中性”情感状态流露中的人。唉!为什么此时竟不能以糊涂地心态放松一下此时烦躁的心情呢?思禄重重叹了口气。
他踱到窗前。
金秋的落日格外地稳健,努力将最后的光芒撒在身后,布一片霞光于西边的天际,洒满整个大地、整间屋子,再慢慢散去、散去,渐暗、渐暗,冷便阴着脸、斜着身聚拢来、聚拢来。将屋内这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包裹起来,似乎要凝聚他的身子、他的心跳、他的思想。思禄正在努力从记忆的夹缝中搜索十八年来他和静娴——他的妻子——这个如今令他心情愤激、脑筋膨胀、心乱如麻的女人,在这样的傍晚散步、谈天儿、欣赏夕阳余韵的几点时光。为何要追忆这些?经过一番苦苦地努力后,他突然感到自己很好笑。刚才似乎被追想狠狠甩到一边去的身子裹着心脏又重新回到自己的阵地。
他转过身坐下,直了直臃肿、富态的身子,端坐好,把一条小腿架到另一条大腿上。
他的法律保护下的妻子——静娴,与他生活的那么多年里,温柔、娴淑,从头到脚、由内而外都整整地属于他,他说一,她决不会反驳二,他说向东,她的脚尖决不会指向西。她对他的依恋源于对他的一见钟情,对他的忠心倾于对他的折服。思禄感激她,没有她就没有他的飞黄腾达,就没有他人人羡慕的家庭,就没有他心底里都沉淀着的幸福和满足。他记得他曾发过誓,对着什么来着?噢,是月亮,那是在他由一个普通办事人员升为副科长时,由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半夜起来对着月亮起誓:此生决不辜负她,只爱她一个。可后来怎么又会有了个肖红——一个担起了为他家延续香火的女人——为他生了个儿子;再后来又会有了李冉——一个令他魂飞魄散的女人——挑逗着他的性欲,成为他“没理由”的离不开。
随着这两个女人的介入,他的生活每日光芒着,可他的份量似乎也与日在静娴的心中减少着。至今还有多少?他不敢进行自我掂量。他在乎他在静娴心中的位置和轻重,他不想得到的同时又慢慢失去,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也一直在努力着。
他边想边起身,怀抱着的两只胳膊尽职地掌握着他肢体的平衡,两条稍稍烦躁但又在极力克制的腿踱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圈、一圈、又一圈,每块砖面掩着内心的偷笑数着、数着。
他觉得做人应该讲良心,谁都知道他成功的背后紧紧连着个静娴,这个早晨6点钟便踏出家门任他怎么追问“你今天去做什么”而只撇给他一句重重地“我有事”,后脑勺随着开门的声音便消失在他眼前的女人。
他十几岁时父亲就病故了,母亲一个人凭着微薄的收入将他抚养长大。他非常懂事,有心计,学习用功,好强心盛。念书在班上一直死扳着一、二名,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给了他母亲艰辛的付出些许的安慰,也给他自己顿生了体面。∮
毕业分配回到了本市,他凭着自己的满腔热情和充沛的精力、体力工作着。他可不是单纯为了那烟雾似的表扬和有红无光地荣誉,他有野心,他有他自己的目标,他要出人头地,他想当官,想拥有职权,他认为这是成功男人所应追求的、奋斗的目标。他想只要自己孜孜不倦地工作、工作、再工作,就一定能达成所愿,就象当年考大学时一样,他努力了,他成功了,他做到了。然而一年后的他发现,成绩、成功并不是单靠热情和努力就能得到和实现的,还需要更多的,一些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力所不能及的因素的辅佐。聪明地他在生活中、工作中和社会交往中,很会辨证地剖析问题及其找寻原因,他发现:家庭背景、人际关系以及金钱,他,思禄,统统没有,这也就是他所不能实现奋斗目标的根本所在。
怎么办?“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句闲时在纸上大大小小写了几万遍的话,跳动着,合着他快要迸出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很快上面就蒙了层微红的薄纱,交错罗列着条条红丝,激得他眼睛生疼。
烟,从那时起“小蜜”般陪着他。无数个夜晚,他在自己的单身宿舍里冥思苦索,力图找寻到通往官场的那条道路的源头。认某某领导作干爹?不通,哪轮得上他靠边儿,他的干儿子光思禄听说得就有好几个;同某某干部的儿子拜把子,不成,人家眼角里也夹不着他;再不就没事去上司家做“临时”保姆,家里家外的活儿全他妈地给包下,有什么,“不做孙子,哪能当爷爷”!思禄把别人所谓的成功之道全部敛来,看哪个是他能效仿、能遵循的。划拉来划拉去,思禄没一条够得上。那时他心底里的苦境,胜似大旱望云霓。
工作两年之后,母亲催促他考虑一下终身大事,说不要错过了年纪。可他压根儿就没有在这方面用过半分心思,他总觉得没立业便不可成家,不干出点眉目,决不结婚。主意已定的他对母亲只是答应着,然后仍旧无休止把他的升官梦展开。
或许是天生命好?或许是祖上积德?一表人材得思禄在不知不觉中被某局局长的千金给看上了,这也就是现在他的妻子静娴——一个长得不怎么好看但还算识大体的女人。静娴的爸爸托的是他的科长,科长向他提出此事时,聪明的他没有马上答应同意先见一面,而是推托回去和母亲商量商量。科长说回去商量商量也好,尽快给我个回话,那边还等着。临走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思禄的左肩,想说什么却又没说,郑重地走了。他并没有和他的母亲商量,一向有主心骨的他啥事也不和母亲讲起,总是独自担起,自个儿拿主意。其实科长向他说起有某局长的千金看上了自己时,那一刻他的心里激荡着,宛如掀着巨浪地大海,几欲将他的那颗心推将出来。这是何等的好事,简直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做上了乘龙快婿,仕途离他还会远吗?那时的思禄感到眼前一派正大光明。
静娴,这个见过世面的女人,果然是思禄的福星。他和她见面时内心嘀咕:这女人是他想要的将来长相厢守的女人吗?不是吗?唉!为何以前竟从未在脑子里定个框图,看是不是她?是她,肯定是她,一个能帮他实现梦想的女人难道还会不是?
新房由岳父从单位上联络了一套,一应家俱由岳父家置全(母亲及家禄的全部积蓄只够买一件大件家用),婚礼由岳父一手操办,既排场又热闹。思禄幸福着呢!思禄幸运着呢!思禄着实让他的同事以及同窗好友们羡慕、嫉妒了一番。
外面射进别家的灯光,昏昏闪闪地。他走向电源开关,叭,叭,叭,打开了灯。屋顶、周沿、墙壁上的几十盏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灯欢快地跳动了。仗了灯光的牵引,他看到时钟已快步走向“7”。19点了,怎么还不回来。他猛地大步奔向电话机,抓起话筒,噔、噔、噔……拔向她的手机。“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咣放下话筒,按下免提,噔、噔、噔……,“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无力地重重将身子扔到沙发上。
中午吃饭时他自作多情地拨向这个手机号码,响起的是这个甜美的声音,现在还是。他早晨待她不回头地走后就闷坐在沙发上抽烟,直到女儿起床后他才掐灭了烟头让女儿自个儿到楼下的小摊上应付了早点。中午她盼着她能回来做午饭,她应该明白他这样呆在家里的时候是罕见的,她不是也盼着他能呆在家里陪着她和孩子哪怕有一天的时间的吗?可如今她似乎真的对此不感兴趣了,似乎真的是麻木了他们的感情。他只好自己驱车带着女儿到了一个环境非常优雅的地方吃午饭。女儿已经上初二了,见惯了他们两人的这一套,尽情享用过他的丰盛午餐后提出提前去学校——是他选择的贵族学校,一周才回家一次。于是他吩咐司机送走了女儿。
空荡荡地家里又剩下了他一人。他仿佛觉得自己一时间什么也没有了,一切的一切都冷落了他。他十几年的心思百分之八十都用在了他的事业上,他是成功的,38岁上就坐上了副局长位置的男人,可说是真正配得上“年轻有为”这四个字。
他的思绪又飘走了,轻飘飘地,不象平常是他把持它,今天它调皮的戏弄着它,引诱着他,使他不知不觉中又飞散了。
当初靠着岳父这棵大树,他尽心尽力地做起了自己的文章。他三年三个台阶,很快便升为正处级干部,在官场上可谓创下了奇迹。
当他升上正处时,岳父将收藏多年的名迹“难得糊涂”送给他,两人如同父子般长谈了整整一夜,老爷子是为这位女婿的精明能干而兴奋,思禄是为自己的光明前景而振奋。他悉心听取着岳父为他传授多年来积累的为官之道,这些珍贵的经验令他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思禄丰谀白胖的脸上露出了自得的微笑。他每想到自己创业的历程时,都禁不住发自内心为自己喝采,同时感叹命运对自己的娇宠。
随着职位稳稳地一步步上台阶,涌向家里的不请自到的东西也是渐多渐上档次。思禄为这个自豪,腼肚子(当然在静娴面前也不敢很过分),偶尔会借此提醒静娴自己还算有些本事,没让她失望,同时心里暗暗为自己鼓掌、呐喊、加油。自以为找到了平衡点,在老婆面前,也在这个家。静娴不是那种没见过东西的女人,面对思禄奋发图强来的“进贡”,这个女人由内而外地都在表达着不懈一顾。这既令他佩服,又使他有些内惧。在静娴面前,思禄多少还是有点儿自卑感,在静娴家人面前更是多少有点儿奴性。尽管静娴一直以他为骄傲,人前人后地敬重、捧角儿,但无论静娴怎么努力,也难以抚平他那颗犹如月球表面的心。
静娴,一想起这个他生命中来得及时且算得上重要的女人时,思禄脸上的笑容陡得消失,一股愁容涌上脸,堆满在若隐若现的条条“年轮之语”上。
他将头微微仰起,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片刻,又悠悠地吐了出来。他那时是怀揣着一颗怎样的心寄人篱下过日子的。一想到这些,他的心便如从寒气逼人地一个房间猛地扔到炉火剧烈的温室里,不适地一下下紧缩,直逼得他浑身不住打冷颤。
初入官场,思禄遇到过许多的大吃一惊,他称这些为“异端”之事,同时更有许多的不解。他真诚地求解于岳父,于是求得了“难得糊涂”的最佳思想和心理的调节剂,他时刻以此自慰、自持,摸爬滚打在官场上。
他练就了一套伺上待下的本领,总结了一套为官之道,他知道了“官人”应该说什么话,“官人”应该注重什么,“官人”还应该拥有什么。春风得意、呼风唤雨的他对于“工作”以及“工作”所辐射的一切已是轻车熟路。他没事时竟然也想到了自己还缺少一个重要的,也是最不让他不肯甘心的,这便是静娴只给他生了个女儿。女儿从小天真可爱,是他的骨肉,他百般疼爱。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始终是他一心里个打不开的沉重的镣铐。后来他听说不少象他这样子的有了身份、地位的人,都纷纷在外面找“继承人延续者”,他也开始打起了这个算盘。他想果真那样做了,只要行动周密,就不会有问题。
于是他开始寻找能担当此任的人。这也就是第二个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肖红。
肖红是个值得他疼爱的女人。有文化——大专毕业;有气质——骨子里透露着迷人的风姿;有休养——明知自己只是个“小”,从未对他有过半句怨言,且无任何要求于他,倾心致力于他们两人的爱的结晶——他家的香火继承人,可谓是无怨无悔。他不能负她,不能弃她,决不能!
每想起肖红,他就想起两个人表白感情的一段对话:
他对她说:“我老了,已经快夕阳落山了。”
她说:“你又不老,干嘛非说自己老?”
“我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还不老?”
“不是还不到三十九岁的生日吗?这个年龄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是正当年呢。”
“你知道我的生日?”
“当然,和局长大人常接触怎敢不知您的生日。”
“只是个副的。”
“副的有几个?”
他不语,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我们不理论这些了,对了,我以后就叫你‘小老哥’吧。”
“随便你,你喜欢怎样叫就怎样叫,我会答应的。”
“小老哥,你喜欢和我说话?”
“我喜欢你那种说话随便的洒脱。”
“说话随便应该是缺点啊,还洒脱。我可听说如果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缺点看作是优点,那这个人十有八九是爱上另一个人了。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那是你的理解,在我这里没这个观点。我只是说喜欢,喜欢和爱是两码事,有一定的距离和互不掺扰的空间。”
“那能不能发展呢?”
“我话还没说完呢。喜欢可能会发展成爱,也可能永远停滞不前。”
“好象我们正在朝第一种结果发展。”
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不说话就等于是默认了?!这是我的理解。”
他又笑了笑,脸上比刚才更灿烂。
他在一个偶然地机会遇到了她,一开始就对她印象不错。当时肖红是某公司的办公室秘书,请他吃饭时她的老板顺便带了她。由于当初思禄一心想着觅色一个他心目中的“继承人延续者”,所以那段时间特别留意身边的女人。他第一次见肖红时虽然对她有些垂涎,但压根儿就没那种想法,他觉得不可能,也没敢想。毕竟肖红年轻、漂亮、有学历,随便找个年轻小伙子都会是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人。可谁知后来的几次接触(他得感谢她当时的老板给他俩提供了许多次这样的机会,充当了两人的间接媒人)肖红竟对他产生了非常直接的、难以抗绝的爱意。肖红的直白令他惊讶: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想得太奇异了,大胆得很哪!于是便有了刚才那场对话。这也是他和肖红这段见不得光的“婚姻”的序幕部分。
同居一年后,肖红不负所望为他——她的“小老哥”生了个大胖儿子。于是他干脆什么也不让她做了,专心为他带孩子。金钱上他不用刻意追逐,想有便会有;房子他没大费神,“朋友”非得送一套。于是红红火火的另一个可供他打发风月年轮的家有了。那时他几乎觉得自己成了神,想什么就可有什么。
可就在那时他头上便有片乌云慢慢地长。他感觉到了,但他并没把这块他认为兴不起风雨、长不出雷电的巴掌大的云放在眼里。
这片云正是他的妻——静娴心中的不快。
他有了另一个女人,自然回家的时间更少了。尤其是晚上,他常借故单位有事、加班等敷衍静娴。静娴不傻,如今的现实生活中出现的许多花花事她也有所耳闻目睹,她猜忌过,但没真凭实据她也不好下结论。这点也正是他早就考虑过的。再说他认定她即使察觉了有什么不对劲,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他了解她,她受她那个家庭的熏染严重,凡事还是照顾到面子和大局的,分得清哪头轻、哪头重。这点是他有百分百把握的。
对于生活在一起十几年的夫妻,如果再谈及感情和爱,似乎已被生活磨得不见踪影,众人面前演示的,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颜面上擦点儿粉,上上妆罢了。婚外情往往比初恋时的感情来得还要发光、发热,激动得就象初生的牛犊,瞪大了双眼,一付万物尽收眼底的架式。思禄有时也怕,一怕会事发,二怕失去这个稳固的家。若想创建一个和谐的家的氛围,老婆是否开心最重要;若想让老婆开开心心、不吵不闹顺从于自己,就他目前的情况看唯有使用“性生活”安顿法。所以为了照顾静娴的情绪,他会一如既往地满足着静娴。静娴在此事上很好打发,向来不主动。想起这事,他也时不时地会感觉对静娴有些愧意,因为他那段日子一直都拿静娴当肖红,他和肖红这段感情刚开始时,他仿佛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着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
思禄的思绪突然凝固了。静娴的名字犹如成千上万的小蚂蚁,钻研着他的心,麻、痛、痒、乱。这个女人显然在自己的心中还是有些位置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有现在的感觉,他想。
他挪了挪发福已久的身子,换了个姿势。身子这刻似乎已不属于大脑的支配,随意变换动作,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眼睛顾不得它的放纵与嬉戏,直直地盯上了墙角的座钟,座钟倒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努力使自己不出声响,可是越努力越失败,只得红着脸站在那儿,[ch*]女般站着。
静娴啊,你还需要什么?别的女人所想拥有的你应有尽有,且不用你动半点儿心思和脑筋。你想美容便去美容,想去健身便去健身,买辆配你的车载你去做你所要消费的任何地方。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这可是令许多女人都羡慕、妒忌死的。不要太死脑筋,“难得糊涂”,这句话可是你我都参悟很深的,为什么对于我你就不能稍稍“糊涂”一下,以使得我们家仍是一片祥和呢?我只不过是除你之外又多了两个相伴的女人,我只不过是一年在家呆的时间少了点儿,我只不过是陪你比别的丈夫陪妻子机会和时间少了些,可你如今也是局长夫人,谁见了都会高看几分,身份是何等的尊贵。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以为这个副局长是唾手可得的?自从你爸爸退休后,我是半点儿也指望不上他的,我的随后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你不是也一直为你的丈夫骄傲的吗?
女人的第六感官确实厉害。自打肖红闯入了思禄的生活,其实也算是闯入了他和静娴的生活,静娴就开始变,变得莫明其妙。他有时真纳闷,他做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怎么她就会察觉?是自己心虚,不是,他的面肌已近似瘫痪,万事从他脸上是任何人也不会看出究竟的。是自己多疑了,别人不可能得知的,他的肖红,连他的司机都不知道,每次他都把司机打发走,亲自开车和肖红去“过日子”。
于是他断定:平安无事。
随着工作、家庭,一切的一切他都尽可调控时,他总是有种“闲”的感觉。他认真思索过,这种“闲”来自于他生活中的“不满”,和情感世界的老套。于是他常常感到日子有些空洞乏味,感到没有了生活上的激情、工作上的激情和感情上的激情。由于他很在乎自己的名声,无论是和异性交往还是去任何休闲娱乐场所,他一直都是谨慎、有把持。没事时他也畅想听来的一些个刺激,他也是激情昂扬地想去尝试,但他怕会出什么端倪,搞出个什么解不开、甩不掉,而影响自己的政治生涯,这样太不值。不过看看总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自己不去涉猎别的,他以为。
通常有了想法便会很快付诸行动。在一次很平常的酒宴后,他破天荒消费了一次桑拿,并被安排了全套服务。
泡得全身每个毛孔都叫“舒服”的时候,他按程序躺到隔壁一片洁白的房间,鲜花娇艳、迷香,他感到有些昏昏沉沉……“先生,您就这样躺着,我给您全身按摩,保管您满意。”一个甜甜地声音柔柔地惊开了他的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女人,一头蓬蓬的金色卷发,衬着很青春的脸,那张脸上镶着两颗勾人的眼。不知为什么,思禄只看了一眼那双眼睛,便不敢再看下去,他奇怪自己的这种感觉,想来什么样子的人没见过,却还会窘于一个按摩女的双眼之下?他闭上眼,这个女人尽管看上去十分老道、成熟,可透露着的稚气告诉他最多也只有十七岁。
他正等着享受一下全身的放松按摩。突然,他穿着的睡衣衣带解开了,一个滑溜溜、软绵绵的身子压在他的身上。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瞪大双眼,那双勾人的眼正冲着他,还十分妩媚地冲他眨了眨。两条冰凉的小蛇缠绕了他的脖颈。他下意识地伸出双臂,双手轻推了那滑滑地身子两下,却被猛低下来的红唇又震住了。他感到嘴里有个小东西在蠕动,这东西好似灌满了麻醉药,又好象通上了电,令他周身麻感,直至每个神经末梢。他又感到身上这个小东西也在蠕动,令他呼吸急促、血液彭湃,有种几欲克制却终将失败的冲动在燃烧着他。于是他想他不是什么他妈的局长了,于是他想他不怕他妈的什么影响了,于是他想他不能他妈的再这么死板地活着了。他纵情了……
从那以后,那个将他彻底俘虏的女人——李冉便成了他生活中又一个不可缺少的女人,这个女人带给了静娴和肖红都无法给予他的快乐。快乐谁不想拥有,既然有了就不应该放弃,他心安理得地拥抱了这份快乐。
每次想起李冉,思禄都会感到浑身发热,有种忘记年龄的感觉。他这会儿又燥热了。他站起身,双脚此时已有些发麻。这是坐了多长时间了?现在几点了?他边想边回转头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钟。
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娄子?在他包下李冉半年后,静娴就变了,这次是彻底变了。他不再象以前那样,有时不高兴了闹情绪时间很短,他稍稍一哄或者不去管她,她都会很快转过来。她变得脾气暴燥(他说话不小心惹到她时),她变得沉默寡言,他和她说上十句话,她都懒得回话。甚至还和他打冷站、分居,有时任凭使出浑身解数,她都不再接受他的任何的爱意表达,更不让他碰她的身子。起初思禄很高兴,因为他想这样他正好满足她的肖红和李冉,因为三个女人有时他还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但这样过了不到三个月,他突然有种失落感,一种深压在心里的沉甸甸地失落。他真的已经失去静娴了吗?这是在预识着他将失去这个家吗?他将成为一个离婚者,而被别人拿来当话柄和笑料、被人戳脊梁骨吗?
他茫然了。
他不想失去这两个已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更不想失掉这个家。他认为家在支撑着面子,一个离了婚的人无论在官场上多容耀,也会被人耻笑,因为这是最大的失败。连家都维持不了、老婆孩子都拢不住,还有本事谈别的?离婚在官场上是一大忌,扎眼,且会成为大家荼余饭后的嚼话根儿,这个扯那个牵,有的没有的都会成为没力辩解的事实,进而影响到职位的巩固,这在竞争激烈的今天,是会划分到生活作风问题上的。生活作风有问题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道德品质有问题;道德品质有问题会怎样?给竞争对手多了可“参奏”的把柄。后果不堪设想。这其实也是他百般讨好静娴的原因。
面子在某些人群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痛苦地将他那充满着智慧和布满了福相的大脑袋向后仰去,约有一分钟的时间,他突然猛地正起脸来,使劲晃了晃头。近两个月来静娴的举动可是很反常,他发现她精神好了,气色好了,爱打扮了,有时还会旁若无人地哼歌,那种由内而外漾出来的幸福,显然不是从他这里得到的。她怎么了?他的第一感觉告诉他:静娴外面有人了。是啊,一个将近一年不沾男人的已婚女人,是不可能守着自己的男人还会坚持这么久的,他的推断。是谁?他恼恨,他控制自己的怒气冲天;他痛苦,他感到自己颜面尽失。如果真的是这样。
为此,他是真的伤神了。他想到过找人观察静娴的行踪,可又不好对别人讲,因为这种事他没面子,更怕万一传出去可是最大的丑闻,堂堂一个局级干部竟然管不住自己的老婆。“绿帽子”和“官帽子”他可不想同时戴上。
他想来想去,唯有自己从桩桩小事做起,将以前静娴对自己不满的地方归拢归拢,全部改过,以换回静娴的心。这也是目前能挽回这个家的唯一希望了。
他正出神想着,突然窗外传来阵阵狗叫。也不能说是狗叫,两声狼嚎后便“汪汪”地再两声狗叫。一楼某局长家养着一条狼犬。这栋楼是单位宿舍里的干部楼,统一的四居室。一家养了这么个东西,全楼都跟着听它不管是白天黑夜、吃饱喝足后那伸长了脖子放肆地叫声。他是极其厌烦了这声音的,是狗就当是狗叫,却非得学两声狼叫!这时他忍不住冲着窗外骂道:“狗东西,没时候的瞎叫!再叫小心以后整死你!”本想大声骂出来过瘾,可没曾想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还是隐忍了之后的。
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静娴回来了。
他站起身。
他的两条腿不自信地往前挪。
门被推开了,静娴进来了。
“吃晚饭了吗?”
没有应声。静娴径自走向洗手间。洗手间传来哗哗地水声……
“累了吧,今天去了哪里?”
哗哗地水声……
他竭力按捺住内心的激愤,眼睛闪过了“难得糊涂”,他坐到沙发上,抽出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水声停了,送来静娴哼哼唧唧地歌声。他又猛地抽了一口烟。他拿烟的手在抖,他的胳膊在抖,他的腿不听使唤地在抖,他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抖,他的思绪不住地抖来抖去,随之晃过来荡过去一个声音:谁?是谁敢动我的老婆?她的人!她的心!他妈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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