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飞向秋风

一夜西风，透过窗棂的隙缝，刮得我心寒。因为还没有供暖，我蜷在被子里，看着那一弯新月在秋风里沧凉、困惑，顿感凄清。天冷得太突然，人们还没来得及准备，思想还沉醉在盛夏的繁花似锦之中呢。

清晨，踏着料峭，深秋的风如刀似割，尽管被披肩包裹得严严的，风还是把冬的气息一点一点浸润到我的心里，我禁不住地抖着。当我路过日日走过的街心公园时，我就如受了炮烙之刑一样，往日让我心驰神往的银杏林如今已是披头散发，满地的落叶，说也是奇怪，昨天还是碧绿的叶子，落地之后却是一片金黄，或许是风在一夜之中榨取了它所有的精华，只见光秃秃的树枝在西风里瑟瑟着。

这片银杏林，是春天栽下去的。刚载下去的时候，就是成树，我当时还狐疑，担心它们能否成活。不过，每天经过此地，都会送上温情的一瞥，看着树叶由枯萎而渐伸展，由涩暗而渐油绿，我的心也似舒展的眉头。银杏树叶子非常漂亮，扇状的叶片就如花瓣，绿绿地驻足在心里。银杏树是宝，是活化石，因果壳是白色，果仁似杏仁，故名银杏。它的叶子可入药，可做银杏叶茶；银杏树树体高大，树干通直，姿态优美，为理想的园林绿化树种、观赏树种和行道树种。栽植适应性强，对土壤的要求不严，难怪能在北国的土地上生长。每每我驻足银杏林，有时，竟长久长久地注视着那浓浓的深绿，任我思绪、情感，随微风里的叶子翻飞。相处久了，银杏树就如我的密友，我喜欢听它在细雨中，畅快的低吟；喜欢看到它在微风中，尽情地摇曳……看银杏树已成了我每天一课了，我甚至宁愿多走一段路，总是喜欢从小树林里穿行。

如今眼前的一幕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昨夜西风凋碧树”，那满地的落叶，黄橙橙的，让我看了心就如沉入了冰凉的湖底。古人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而这满地的落叶足有半尺，可见秋之狠之猛。我想，我不知道是该恨夏去的早，还是怨秋来的迟。“翻飞未肯下，犹言惜故林”，“霜景催危叶，今朝半树空”，但银杏树似乎与众不同，就如谁下了一声死命令一样，叶子竟是在一夜中翻飞而下，竟无一片叶子留在枝头。平时，稀疏的树林放目可视，现在我的心就如在光秃秃的树梢上瑟瑟发抖。心自迷茫目自沉，我不敢目触眼前的情景，更不敢去踏足，怕听到叶子痛苦的呻吟，怕看到它们满眼的哀怜。我裹紧披肩，刚想转移我的心脉，但见满地的落叶随风飞舞，追逐着风的身影，随风旋转，或是几叶相伴，或是两两携手相随，或是默默独舞……围着树身，曼妙起舞，时舒缓，时急旋，有时竟是如锦网般网住我的脚步。我的心刹那间被这一奇景震摄了，甚至我对落叶萌发了由衷的敬畏。“除却青丝随风舞，化做红泥定尘埃”，我的心开始浮出冰河，我被带进这奇景之中，深深地跌进去，心也深深地陷进去，去感受那绵绵的暖意，体味那浓浓的金黄，于是我成了那随风翻飞的叶子，在风中狂舞，抒着心曲。说来奇怪，刚才那沮丧、抑郁竟不知踪影，全身心地融入，融入这我一生中罕见的西风落叶图中。万物萌发的春天固然生机可人，百花竞荣的夏天也是热情似火，而这纷飞的落木竟也是有其独特的静美。它们都有其绚烂和华美，都有过青春的倩影和美好的梦境，但不管你身在何处，是南国的枝头，还是北江的水畔，当深秋的讯息频频扣击你的心扉之时，它们都会栖身尘埃，归于平静和泥土。

古人之见落叶而凄目，见落叶而归心，如果他们看到这奇绝景色定然也会顿悟，不再去怨“秋早惊落叶”，不再去盼“翻思向春日”，不再去恼“行苔踏烂红”。四季能交替，人生短暂不能轮回。蝉能在地下蓄势四年，换来的只是几个月在树上的鸣唱，但它唱得那么高亢，那么动情，它奔放地活，热烈地活，悄然平静地去。人之较蝉有更多的灵性、智慧、情感，何必苦苦地在忧烦、痛楚、金钱、名利……之中周旋而无止无休。行程漫漫，能在暗夜里做一颗明亮的北斗，也就能在明月身边做一颗有些许微光的小星；能做沙漠里做一株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胡杨，也就能做静水中摇摇的浮萍……“落叶不更息”，生命无间路。一旦有一天，生活中的秋风乍起，你也会，也该如银杏叶一般地笑逐秋风，为四季的轮回而随风起舞，为曾经的繁华，曾经的浓郁的绿而随风起舞。

秋叶飘飘，我心飘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