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年轻，人也帅气，最主要的是，非常有才气。

戴一幅窄边眼镜，很斯文的样子。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也有几个朋友见过他，都说他相貌平平，但就是不知怎么地，却让人不敢小看，让人与他打交道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过滤了私心黑心尘心，清亮亮地听他说或者说给他听。

我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与他的相遇，相识至今天的相知，这个过程，我一直很开心。我这人简单惯了，说话做事随心随性，旁的人大多要么迁就要么敬而远之。他不同，每每有不妥，他都会直接了当地指出来。第一次他毫不客气地指出错处的时候，我很有些下不了台。许是平常听多了溢美，这话怎么听便怎么地不自在，别扭。

尤其是，他很年轻。他小我整整10岁。如果按流行的说法“三年一个代沟”计算的话，这沟也有三条半了。隔了三条半的沟指点我的错处，还真让人受不了。

抬眼，他的脸上种满真诚，有孺慕在流动。一瞬，便释然了。后来，屡屡从听他拨拉出我做人做事的不周处，便滋生了别样的心喜与开怀。

向来不与年轻人打交道。虽然我自己也并不算老。三十刚过而已。但却非常看不上眼现今的年轻人。无担当，浮浅且无品无德。

他的名字叫华，华的出现，愣是改变了我信守久矣的信条。

与华的相识，很有些意思。很大的办公室，不算豪华，倒也敞亮齐整。我们进去的时候，有三五个人围坐在一起议事，很热闹的样子。他一个人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前，十指翻飞，在键盘上舞。那喧哗火球样一波一波地滚，滚到他跟前的时候，仿佛入了水，悄无声息地湮灭了，他身所置处，宁静无波。这纯属一种感觉，很怪异的一种感觉。

他们介绍说，这位是华，我轻笑，引用了一个历史上很无口碑的人的名字，问他，是这个字吗？他们笑，华的脸急骤骤地泛了红，又倏忽褪去，腆笑点头，说是。我说说一串数字给你看能不能记得住。他笑，一幅等着出题的好学生模样。我飞快地报了11个数字，他更快地重复了一遍。

看着我吃惊地样子，他笑，说你的手机号是报上的热线呢，报纸天天在桌上放着。轮到我赭了脸，笑。

后来，几次出游，凭白多了些走近的缘遇。

那一次，集体活动，四五十人，大家一起玩鼓传花的游戏，热闹非常。玩儿完了，大家哗啦啦推开麻将，三五成群，或下棋，或闲话，或唱歌，或转悠，或爬山。我向来不是个会乘热闹的人，值此良机，背了相机，向最高的那座主峰，进发。

一路上去，走得艰辛，荆棘密集，丛林深深。但，却掩不住开心，收集了好多好多独到美丽的风景在相机里，过瘾。

赶下山的时候，集合的时间已过，只余下三三两两的人匆匆往山口赶。华一个人站在平台那里张望。见我过来，轻淡淡地笑，说还以为把你丢了呢，一会儿车就要走了。

心里没来由地暖。如此的热闹里，还能记得起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是否归队，还真是难得呢。

我笑，举了举相机。

华笑，说你不简单，偷偷儿地把满山的灵秀全据为已有了。

车上，刚巧坐在一起。一张张翻看搜罗到相机里的美。华一张张评点，近百张照片翻过去了，华只由衷时赞叹过两张。其它的，只说感慨万千说遗憾。说实话，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这搜罗来的美哪一张不是竭心竭力的，能入了我眼的，那还能逊色到哪里去？可听着他一路评下去，佩服却慢慢地滋生，小小年纪，还真是不得了。

再然后，也有几次集体出游的活动，总是有这样哪样的收获，论及诗文论及写作论及做人做事论及上属下级同事论及未来职业规划等等话题，每一次都小有吃惊。尤其是有一次说到绘画，他言及仕女图地创作，独到的定论令人肃然起敬，原来他还是此中的行家里手！还有一次，论及藏书，他如数家珍，诉及书版、论及种种相关，无不精辟绝伦，至此，对华，我是真正地刮目相看了。

常常会在心境瑟然的时候，收到华的问候，信息大都是他自己创作的，即使偶有转发，也能看得出来是以过精挑细选的。

华携同事回老家，后说及归故里的情怯，说及与双亲匆匆相聚的遗憾。

最令华耿耿于怀涵之一生不能相忘的，则是他的通达博学的祖父。华的文字里，祖父就是那站在海面却高于海的灯塔，是跌落在尘世的南极仙翁，驻守一隅拯救这魂的智者。祖父知酒，知书，知人，知山，知毛竹。华在文字里说，多年前祖父曾感慨说“毛竹要死了”，一去经年，祖父走了，华说他进山的时候，却真的再没有毛竹了，问及山民，都说毛竹前些年就死了。

华出差，信息里言及他如何游走在如今喧嚣的古城，说他与朋友刚刚从贾平凹《朋友》里那家贾三灌汤包子铺出来，开怀一乐，发一信息以享之。后又说去了大雁塔，在那里淘到了古色古香历史长河里的埙，我回信息说学会了一定奏一曲给他听，他竟然再三再四说谢。读着信息，由不住笑，以他的通透，知我这样的笨人，要玩得转那东西，还不得前生后世？他竟然会安乐着说谢呢！

朋友如旧瓶新酒，哪个都具诱惑。旧瓶之朴素，甸甸地亲切；新酒之劲道，辣辣地痛快。

华就是那酒，蕴含了祖父的智与达如沉淀百年的竹叶青。想来，我就是那旧瓶，朴素在日子里，却不经意间遇着了香醇醇的好酒，如华。

谨以此文敬献给出差在外远离故里的华，敬献给我可爱的年轻的知交！

2006年11月11日午后于平手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