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一书中谈到这样一件事:“中亚古国花剌子模有一古怪的风俗,凡是给君王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会得到提升,给君王带来坏消息的人则会被送去喂老虎。”
由这件事我想到了我所在公司的内部刊物。该刊物从开创至今形式内容千篇一律,为老板歌功颂德、为公司政策摇旗呐喊。从来没有刊发过负面或是批评的稿件,哪怕是副版也无非是怀乡念亲、吟风弄月之类的东西。老实说,我早就觉得这样的内部刊物纯属多余。要看这些,外面地摊上有成堆的杂志在甩卖。难道说领导就不明白?现在我明白了,不是领导不明白,而是我没弄明白。在公司里,老板就是“君王”,内部刊物就是“信使”。“信使”带给“君王”“好消息”,自然上上下下都好过,相关领导也会得到提升和奖励。“信使”带给“君王”“坏消息”,自然是龙颜不悦,纵然没有被送去喂老虎的危险,相关人员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宪法赋予每个公民言论的自由。既是“言论自由”,自然包括了赞美和批评的自由。显然,赞美等同于“好消息”,批评就是“坏消息”。报告“好消息”能带来好处有目共睹,报告“坏消息”的结果尽人皆知。所以,尽管公司员工私底下怨声载道,但体现在内部刊物上,却尽是“好消息”。我并不是说刊载“好消息”就不好,而是说一个公司一万多人,七、八个分公司从来就没有一次“坏消息”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由此我又想到了烟雨红尘。打开网页,可以有以下发现:
一、关于“好消息”之类的文章所占比例最低。这并不是说“好消息”太少了,而是来烟雨红尘的写手多数已经厌烦了这类文章。我们这个社会,传统媒介传播的“好消息”已经够多了,如果在网络上仍然不厌其烦地写这类文字,那我就不得不怀疑我们的社会是不是进入了一种病态。文革当中一方面有老百姓饿死,一方面举国宣传“形势一片大好”就是实例。
二、关于“坏消息”之类的文章所占比例略高于前者。但批评的多为社会不良现象或人性中“恶”的那一部份,极少或根本就没有涉及国家政策、社会秩序方面的内容。这说明我们对自己的“言论自由”使用十分有限,也说明大多数人更关心个人的切身利益,对国家大事关心极少。也许,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谁也不愿意去喂老虎。摆在前面的例子太多了,比如因提出“新人口论”而被打倒批臭的马寅初,比如因批评国民党而坐牢的李敖。
三、烟雨中所占比例最高的文章大都是吟风月、咏情人、伤别离、哀时运、有眼泪、无正气。是我们的言论自由度不够吗?依我看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们的视野不够宽、胸怀不够广。龙应台以一篇《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使得台湾岛上星星野火成燎原之势;李敖更是挥洒自如、痛批时弊,言谈笑语均成文章。相比之下,台湾岛只占祖国面积的几十分之一。小小台湾岛上都能出这等人物,为何我们这边的文人竟靠“说红楼”、“品三国”成名?我想这种现象也反映出我们更在乎的是一己之私、儿女情长,于国计民生漠不关心。
1933年5月25日,黎烈文主编的《自由谈》受到国民党当局的打压、恐吓,为了使杂志能够生存,为民主革命保留一个阵地,他在当日写了一篇《编者的话》:
“这年头,说话难,摇笔杆尤难。这并不是说:“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实在是“天下有道”,“庶人”相应“不议”。编者谨掬一瓣心香,愿请海内文豪,从兹多谈风月,少发牢骚,庶作者编者,两蒙其休。若必论长议短,妄谈大事,则塞之字簏既有所不忍,布之报端又有所不能,陷编者于两难之境,未免有失恕道。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编者敢以此为海内文豪告。区区苦衷,伏乞矜鉴!”
在这个民主的时代,烟雨既没公布这样的《编者的话》,公民的言论自由也未受到打压。烟雨红尘更不是哪个单位的内部刊物,“坏消息”的文章一律不发。那为何我们不从以自我为中心的井里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拿起笔来作刀枪,与一切不平等、不公正、腐败、丑恶作斗争呢?
写完以上文字,我想应该在“烟雨只宜谈风月”后面多加几个问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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