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声嘶力竭地对着电话不停地喊“我爱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电话那端的凌正和他后来的新娘在视频里温情脉脉。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电话表白我那众人皆知的心。而凌，那个曾对我无数次海誓山盟、那个我以为今生今世都无法舍他而去的男子，却用着让我无比沉醉的嗓音，无比深沉而又无奈地，又无比轻描淡写地说：“够了，寞寞，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我累了。”
——是的，我叫寞寞，寂寞的寞。
我颓然地滑下沙发，因为此刻我的手腕正盛开着一朵玫瑰，她的艳丽就是我的生命。我曾说过：凌，我只爱你，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切的外物都不曾改变，你却说分手，我没有背誓的理由。
二、
有人声，却无比遥远。
感觉轻飘飘的，象飞。
天堂吧，小时候我一直羡慕天使，雪白的翅膀，圣洁的心。
在天堂里睁开眼睛也这样难吗？
我终于看到了天堂的纯净，却不知为什么，心仍有疼。
我感受到了凌的呼吸。
自从我们相识那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在一前一后的过山车上都一个人一边发疯地叫一边发疯地哆嗦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狂吐抬眼看到对方满是涕泪的脸那一刻，我们就被某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击中，哪怕伤害，哪怕挣扎，都会消融在不能禁止的那份爱里。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
但这次命运失算了。
他不曾想过只知搞怪的我会用刀来向过去告别，我也未曾料到一向呵护有加的他夹着心疼与冷漠的绝决。
三、站在医院的门口，绝望与不甘在一点点侵蚀，但我想我不会再用生命来逃避了。
闭上眼，从未有过的痛，也从未有过的坚定。
忘记凌，哪怕我做不到。
爱上睁眼后第一个向我走来的男子，管他是谁。
正午的阳光狂热地亲吻着我的头，耀眼的光线透进眼皮，给我一种深深的压力。但是，这一刻，为了那个决定，我却不敢轻易张开我的眼。方向是可以选择的，我却让自己无路可逃。
我想数羊，数到一百或是二百就睁眼，却忽然对自己的宿命论有些鄙视。竟是不自觉地把眼就那么随便地张开了，迎接我的，是短暂的失明，我觉得自己差点晕过去。
视线里并没有人，我也根本没有左右看，径直地走向街对面的酒吧，哪怕没人记着我，我也要给自己庆祝一下新生。
我感觉受到了一种沉重的打击，来自于右侧。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倒在了地上，右腿上压着一只车轱辘，当然，是自行车的。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看到红灯吗？”
还没等我张口问候他的母亲或亲戚，我竟先被肇事人抢白了。我皱紧眉怒视过去，不觉哈哈大笑。
着紧身训练衣、歪戴赛车头盔的男生诧异地盯着我，直到目光顺着我的低下头去看到那撕开了一条口子的衣服大腿根处露出的白花花的肉，脸绯红了。
我笑，其实是想起了自己刚刚忘记的决定，我竟然会这么随便地把自己的爱情做赌注，而爱情，会如此地飞来吗？
四、他叫朗，却让我叫他无忧，因为这样很帅气。
其实他真的很帅气。
如果没有过和凌的痴缠记忆，也许我的生命里会有对朗一见钟情的记录。可是，哪怕没遇见的时候我已经决定爱上他，我却找不到半点心动。
我必须爱上他，这一直是我的决定，所以我必须设计，我对他的一见钟情。
朗是个出色的电脑程序员，可以自己设计软件，他把自己在网络里的身份定位为云游四方的侠客。无忧真的就是他阳光般的概括，他对生活一直充满着无比的热爱。
撞倒我的那天是他参加自行车赛的前一天，找个正午人少的时候出来训练，用他的话说：失了形象，却拣到了一个难得的宝贝。
我知道他这样的男孩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所以我便成了那样的女孩。
我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眉飞色舞地描述网络世界和比赛趣闻，也会叫嚣着和他并肩在游戏机前消磨时光，更会赖皮地蹲在地上等他来背我，还会在手指被水果刀擦破一点皮的时候泪水涟涟……。
但我从不曾告诉他我的故事，以及我腕上那条毛毛虫一样的疤痕。
我在表演与自我之间穿梭，常为自己的出色表现而暗自击掌，夹着些许的哀怨。
我以为我爱上了他，在预谋之内。
我知道他爱上了我，在懵懂之中。
我拒绝和凌的任何联系，我以为我忘记了凌，因为有朗的取代。
但我仍会失眠。
仍赶不走凌那火一般的眼神，尽管是从前的。
失眠的夜我会穿起凌留在我这里的唯一一件睡袍，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在深爱，我告诉自己我已不再想他，但我似乎还是不能在痛里抽身。
那棉的睡袍有些粗硬的感觉，摩挲着我日渐消瘦的身体。深夜里，我仍喜欢踡在里面倚在床头用不同的昵称找凌聊天，仿佛脱不开一直的习惯。当然，他不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和想法。于是他相信我并告诉我：“结束的那段恋情仍是此生至爱，我却再也承受不起她的桎梏，哪怕是爱也让我窒息。现在的恋情虽平淡如水却像缓缓流动的水，使我如鱼儿般自由。”末了，他告诉我：我要结婚了。
我不住地恭喜，命令自己不许伤感，在那些灿烂的祝福里我的泪静静地打湿了键盘，滴血的心在夜的寂寞里独舞，无人喝彩。
我知道我不能任由疼痛泛滥，我要把它转移。
我开始给一个自以为无比信任的人写信，那是我出院后的第三天在网上狂加我的一个大男孩，他叫忘情水，我信任他，因为他从来都是静静地听，不问我的年纪，不问我的工作，不要看我的样子，甚至从不分析。
我在信里讲诉我所有的失意，我甚至说我真希望一切从头来过，我现在已懂得如何去爱。然后在亮丽的阳光扑进我的窗口的时候，我仍用最艳丽的妆容接纳它，以为幸福会从此来临。
可我从没收到回信，哪怕一句安慰，也许这个信箱根本就不曾被他打开吧。
忘情水我头像也从此没有亮起，这好象正中我的下怀，我只要出口，不要参与。
五、第二天，我的夜不再孤独，身边，是尽意舒展四肢的朗。
我在发疯般的狂热后静静地审视这个疲惫睡去的快乐的大男孩儿，觉得幸福原来触手可及。
打开电脑，我认真地告诉凌：我的爱崭新却热烈，我如鸟儿，早已飞越昨日的阴霾。
我在凌的惊讶之中点开视频，镜头滑过有朗的床，我如愿地发现凌眼中无比的凄楚，却原来，胜利来得如此简单。
听到朗翻身的声音，才发现微凉的夜里我竟没想到为他盖好被子。走近，听到他过分得有些阵耳的酣声，有怜惜渗出手指，当指尖触到他无忧的面庞，我感受到心的痉挛。那种不曾体会过的柔软蔓延到唇边，俯下身去，轻轻地吻向他的颊，却发现一滴泪在他的眼角晶莹着，让我心疼。
是不是此刻，凌的眼角，也会有泪？
我凄然一笑。
爱，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爱？
六、朗极尽所能地哄我开心。他说我是上天给他的礼物，就是那个没长翅膀的天使。
他说我爱你，胜过自己。
我也极尽所能地表现我的爱恋，却总感觉像给自己穿上了一层铠甲，哪怕不经意的表达后也觉得虚假无比。
我说我爱你，没有任何理由。
朗自从住进了我的家，就从没让我动手做过任何家务。
我去过他原来的宿舍，乱乱的和大学时的男宿舍没有任何区别。可现在我和他的家，却比我自己住的时候还要干净温馨，他说这叫爱情的力量。
环顾着与凌在的时候面目不同的家，找不到凌的任何影子，他却仍会不期然的跃入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我还是会失眠，还是每天挂在网上到深夜。但不再和凌聊天，只静静地隐身着看他灰色的头像，我想他也一样。那些无论喜忧的往事总会每天在眼前如电影般晃过，我痛恨自己的忧柔，也放纵着自己的沉缅：是的，我说过我要忘记，但是，我知道每天的刻意忘记倒真的成了提醒。
他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我的心愈加不安，那是我曾经以为的永远啊！
我继续给那个人写信，诉说一切不安，包括对朗的感觉，我说我一直在努力地爱上他，也本以为已经爱上了他，可为什么，还是忘不了凌。
回答我的，仍是沉默。
朗却很少上网了，也很少和我一起打游戏了。他总推说在单位很忙，练车又累。
但他从未少过浪漫的表示，一朵玫瑰，一块比萨，一碟古曲，一本小说，一个拥吻……。
他总说喜欢看我无忧的笑脸，看我调皮的表情。在我无意间变得恍惚的时候，他也会做了鬼脸把我逗笑，然后拥我入怀，用满是胡茬的下巴在我的头上猛蹭，嘴上呢喃着我的名字：“寞寞，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傻瓜”，甚至会呢喃到哽咽，却从不问我恍惚的原因。
我总是在他下班的时候倚在窗口，也总是在他做饭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系着围裙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有时会发现自己傻傻地笑了。
有一天我发现朗开始吸烟了，在洗手间里我看见他坐在马桶上手举着半枝烟在眯眼，烟雾里我读不懂他的眼神，有一种压抑袭来。
“寞寞，我们结婚吧。”他问，没有任何的前兆。
“好。”我回答，没有片刻的犹豫。
他喜欢搜集各式的菜谱，每天做各种自以为有营养的东西来填饱我，希望我胖得像小猪一样可爱。
可是，我却发现他与我一样日渐消瘦。在我面前他从未有过忧伤的表达，还是根本就是我忽略了？我问他，他笑笑，说我练健美不行啊？他的目光闪烁，是我不敢相信的伤感，我不知原来伤感也可以如流行感冒，避之不及。
我的心，又开始疼，有一种久违了温情在慢慢滋生。
七、还没来得及医治朗的目光，凌又一次打乱了我的生活。
婚纱一条街，我独自慢慢地沿着玻璃橱窗走着，那里面是我圣洁的梦想。
是的，结婚吧，和我的爱人。
那是一个永远不可能抹掉的身影，他在我眼前的婚纱店里，拿着一本相册在看。
我的手不自觉地按住橱窗，空气凝固。目光无比模糊的时候，他抬起了头，我惊见他的沧桑——许是为我？
我只想逃，我不想我的所有努力在现实面前溃败，可步履蹒跚。
身后的凌尖声而唤：“寞寞！我依然爱你！”
是我和朗的床，但曾是我和凌的床。
凌冲动无比地进入我的时候，我无比疑惑怎么会找不到原有的那份疯狂与迷醉，脑海里分明是朗那阳光的笑脸，有撕裂的感觉让我的心滴血。
我开始痛恨所谓的伤害，那些一直占据我的习惯和思维瞬间如大厦倾塌，原来自以为根深蒂固的爱情也终于可以消弥。
是的，你不曾在意我的失意和医治你给的伤，又有什么理由在我的心里久居？
此刻，我开始想念朗，无比。
正当我准备推开凌的时候，门开了。
朗手里拿着的玫瑰尴尬地落在了地上，我只来得及看清他眼神黯淡下去，门已无声地合上，仿佛只是风把门吹动。
我再一次颓然，冷冷地对凌说：“你走吧，我们永别。”
八、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朗的父母在加洲早已为他办好了移民。
那天以后，当我一遍遍地拔他的号码时，那从未占线或无人接听的电话已换了个女声：“对不起，您拔的号码是空号。”
我想起朗曾说过：除非我说不再爱他，他的电话始终是我的专线。
我继续给忘情水写信，但每封都被退了回来。
一个月后的一天，当我在满室的寂寞里回味朗的气息、痴对失神的头像不再是凌而是无忧的时候，我竟收到了忘情水的来信：
寞寞，祝福你！
请原谅我用忘情水的号码加了你，我本无意窥探你的隐私，初衷只是想先哄你开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喜欢捣蛋的宝贝，但没想到你从未对我提过的往事竟是让你如此在意和伤痛。
知道吗，多少次我装做熟睡看你对着他呆坐，那份失望和心疼让我痛苦无比，可我仍希望我的阳光和爱能把你带出黑暗好好地生活在我的世界里。
爱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所以当你对我诉说的时候，我知道我只能沉默，我不想让你在我面前失去你的自我感觉，我知道你知道我爱你，胜过我自己。
但是，我本以为我的爱已融化你这颗冰冷的心的时候，我却发现我的努力是徒劳的，你的设计，于你的心，终于是失败的。
我走了，我再也承受不起。也许离开你离开这个国家会让我重新找回阳光，但请你相信，就象你腕上的疤痕，你是我心上的永远。
再次祝福你！
最后容我抱抱你，深深地吻吻你，我的小心肝。
泣不成声。
我对着满室的寂寞大喊：无忧，回来，其实我已爱上你！！！
但是，我叫寞寞——寂寞的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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