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虔诚的匍匐在佛的脚下,求他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化成蝴蝶,飞去你身边,再看你一眼。
佛说,蝴蝶是没有灵魂的,你,不后悔?
我抬起头,迎向佛的眼睛,目光坚定,不,江采苹一生的爱和恨都在这个男人身上。
那年,萧淑妃离你而去,你很伤心,终日思念,日渐憔悴,你极需一个能安抚你灵魂的女人,于是你公告选秀。高力士更是亲自南寻,在莆田江东村见着我,他疑为天人,如获至宝,不顾我父亲的反对,将我带与宫中,伺候你——唐玄宗。
父亲是个秀才,更是个悬壶济事的医者,他深知,伴君如伴虎这个理,于是他对我说,吾儿,一入宫门深似海,为父不能伴你左右,一切好自为之。
父亲担忧我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我安慰父亲,这一切都是女儿的命,女儿相信,如此英明的皇上不会亏待女儿的,终有一天会再见。父亲送我上路,我在马车上回头看父亲立在路口的身影,战战巍巍,父亲,开始苍老了么?那年,我及笄,15岁。
高力士将洗净风尘仆仆之气的我带到你面前,他说,皇上,此是福建江仲逊之女江采苹。我垂着头,气质幽怜,你摆摆手打断高力士的话,说,抬起头让朕看看。我听话的抬起头,在你眼里发现满满的惊艳,半晌,你没有言语,连书从手中滑落也不知。
那一刻,我凝望着你,眼前伟岸的男子,将是我一生所要托付的人。你眼里顿生的怜惜让我的心变的异常柔软,我就这样臣服在你所打造的庭院里。
你很宠我,连看我的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捧在手里摔了,含在嘴里化了。后宫佳丽三千,你却独爱我一人,你说,朕喜爱的女人只有你,你的高洁,你的淡雅,你的一切,朕统统都爱。我娇赧的将头埋在你怀里,泪水涟涟,只为你这一句话,我甘愿沉沦。
我说,我喜梅花的淡雅,于是,你命太监们将我所住的后宫栽满梅花树,各式各样。每当梅花盛开的时候,宫女在梅花树下摆上一桌,水酒少许,与我一同赏花赋诗。梅花下,我为你翩翩起舞,伴着漫天淡红清香的梅花,你醉了,眼神迷离,分不清是醉在香醇的酒下,还是我绝美的舞姿下。
你说,我像极了那误落红尘的梅花精,空灵的让人不忍亵渎,你抚摸着我泛红的脸庞说,即便你真是天上的梅花精,朕也不会放走你。我望着你的眼睛,皇上,臣妾永远是你的梅精,一辈子都是。你将我因跳舞微颤的身体揽进怀里,头埋在我颈窝,叹息道,得女如此,夫复何求。
你将我封为梅妃,享尽你的宠爱。我常在想如果你只是我梅妃一个人的男人,那该多好,可你偏偏是皇上,是后宫所有女人的男人,是天下人的皇上。我只能在夜里看着你疲惫的睡容,慢慢抚平你眉间的皱痕,我多想让你多留在我身边一点,多想你再看我一眼,充满怜爱。
可每当天亮的时候,我不得不将你从沉沉的睡眠中唤醒,皇上,今日还要早朝呢。你总皱着眉头说,梅妃,难道你不想朕多留在你身边一点吗,为何总将我推向政事?我轻笑不语,将你送出宫门。望着你消失的方向,眼泪不听话的滑落在脸上,皇上,梅妃何尝不想你只属于臣妾一人啊,可你不是平凡人,你是皇上,梅妃岂能只顾自己感受,而不顾大局。
我每日在宫里绣花写文,夜晚等着你,只有那时,你是属于我的,只是我一个人的男人。我躺在你怀里,温暖如昔,你已深睡,眉头微皱,手指划过你刚毅的五官,停在你眉间,轻轻的来回抚平。闭上眼,你的脸还是映在眼前,希望今晚你能做个美梦。
19年了,我在你身边已经19个年头,所有的青涩已经褪的干干净净,我依旧每晚等着你,初衷不变。宫女们偶尔在传唱《长门赋》的时候,被我听了去,她们皆用惶恐而担忧的眼神看着我。是怕我和阿娇一样么,满腔的热情最终只有毁灭?
我安慰自己,我不是阿娇,你也不是刘彻,更何况我们之间并没有卫子夫。可毕竟只是自我安慰,绣花时竟将手指戳破,鲜红的血滴在绣图上,将梅花的图案衬的鲜艳诡异。有太监传诏,说今晚有宴会,我也需参加。
我应了声,将手指放在嘴里吸吮,一丝血腥掺进胃里,心莫名的不安。宫女为我上妆,一如既往的淡雅,你曾说过,淡雅的装束天生适合我。这么多年,我从未变过,是天性喜爱还是因你喜爱,我已分不清。∮
宴会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女子,丰满、冶艳,浑身散发娇情媚态,我不知她是谁人,只是你目光触及她时,神情有一丝的恍惚,尽管你立马回神,可与你共栽近二十年的我又怎能看不出来你刹那的心动呢。
回宫后,我问你怎么啦,你说没事,没事。可我分明感到你的心在跳跃,你看我的目光不似往常的柔情,我的心忽然紧缩,有种悲凉的情丝在血液里曼延,浸入骨髓,不是十二月的天,却寒胜腊月。
你一连几天没来我这,我守着梅亭,当初你为我所造。贴心的宫女告诉我,说那女子名为杨玉环,是寿王府的人。而你,一连几天打听那女子的状况,我听在耳里,疼在心里。可我依然只是在梅亭里等,我不愿相信你会这么轻易的离我而去。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她进宫被封为贵妃,我在梅亭内,依然能听见外面喧闹的声音,愈发衬的我的凄凉。我终于明白,再华丽的庭院其实都不堪一击,刘彻走后,阿娇的金屋碎了,你走后,我梅妃的庭院也散了。
我终日守在梅亭内,我的清高不容许我跪在你面前,求你恩宠。我宁愿相信你只是一时的迷惑,最后会回到我身边。我一遍又一便的编谎言欺骗自己,宫女说,娘娘,男人都是花心的,更何况他又是皇上,您又何必如此想不开呢。
我问宫女,是否我已变老,容颜不复?呵,女人,总免不了走进俗套。宫女不肯回答,我苦笑道,本宫已经沦落到这地步,连你们都不愿同我说话?不,宫女跪在我面前,娘娘,您还是很美,只是美的太高贵,太遥远,可是那杨贵妃,却是美在妖媚,连我同生为女子,也禁不住心乱。
是么?你可知道,我的热情只为你放,我的舞姿只为你炫,你明白么?我将一切隐藏起来,只为完全属于你。她的舞跳的好,是艳丽的媚,我的舞难道不好吗,你说过,那像是误落凡尘的花仙,是脱俗的雅。可如今,只剩我一人在梅花树下,独自起舞,飞扬的裙摆,呜咽的风哮,幻想你还啜着酒含笑欣赏我的舞姿,突然脚下一崴,我跌在冰冷的泥土上,这一次,没有你温柔将我扶起,没有你看似咆哮却满含关爱的训斥。
我趴在地上不愿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梅花树枝在眼前摇曳,它们也在为我哀悼吗?看着满院的梅花树,我卑微的期待着梅花盛开的时候,你能来,看我舞一曲。
每天,我在光秃的梅花树下,一遍一遍的跳,不知疲倦,宫女们硬拦下我,娘娘,你这样不吃不喝,身子怎么受的了?我朝她们吼,都给本宫走开,如今这嬴弱的身子还有谁在意,留着还有什么用。她们拉的我的手停滞了,个个垂着头,低声的抽噎。
我困在着梅亭,无法见你,19年,我从未如此思念过,依旧满心幻想你会在某个夜晚踏进梅亭,亲昵的唤我梅精,满足一个女人所需的温情。可宫女闪躲的话语打碎了我为自己编织的梦,她们说,你已离不开杨玉环,甚至不上朝,不理国事。
我开始恨,恨你的变心,恨她的狐媚,更怨你因她荒废朝政,于是,带着很,夹着怨作了首诗:
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
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
我原以为你会因此而念起我梅妃,想起自己是天下人的皇上,可没想到,你任由奸臣把管朝政,由她作诗嘲笑我:
美艳何曾减却春,梅花雪里减清真;
总教借得春风草,不与凡花斗色新。
你我近二十年的情分,竟抵不过她区区几个月,甚至没等到梅花开,便在她的挑唆下被迫迁入上东宫,过着与冷宫一样的生活。恰数着你离去的日子,我在上阳东宫已过去几载时光,不见梅花,我遥望着梅亭,不知那里的梅花是否的开的好,而你,是否也安好?
一日,你贴身太监偷偷寻到我这,说你漫步梅花园时,嘴里喃喃念起我名,他说,你看着这满园的梅花,泛起对我的思念,于是,借身体不适,留宿在翠华西阁,让他来召我。我虽满心委屈,却敌不过对你的思念。再见你,我以为那漫天的怨恨,竟在你愧疚的眼神下烟消云散。那一夜,翠华西阁里,你我旧日的鸳鸯,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尽的悱恻。
可她却知晓你来见我,大显泼妇身手,甚至离宫作要挟,可你却忍不住对她的迷恋,连请三次,将她接回宫。却也不再提极我,由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渐渐在皇宫里被淡忘。
我虽每日盼你归来,但不愿你的忆及是如此勉强,于是,我将你赠予的珍珠退还,赋诗一首: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冀望你能感受我的凄凉与委屈,岂料,一切如南雁归去,寥无音信。
时光流逝,匆匆我在上阳东宫已经十载,寂寞岁月,伤感人生,早已将我磨的心力交瘁。十年,因你对她的痴迷,荒废朝政,让你一手打造的江山毁于一旦。终于,战争爆发,叛军攻进宫,四处是兵戎交接的机械声。
冷清的上阳东宫也因这叛军的入侵而显些许人气,宫女太监们四处逃逸,尖叫声连成一串。皇宫就像一座世上最华丽,最禁锢的牢笼,在这里,所有人都逃避的享受着看似最高贵的囚禁。如今,有人将这牢笼打散,于是都像失去寄生的浮游,惶恐的对着未知的抉择。他们的眼里,我只看到对死的恐惧,茫然而无焦距。
我提起裙摆,往梅亭奔去,寒风像刀一样,刺在我脸上,我管不了那么多,任它将我的脸上的血色吹散,将我头发扬起。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真的要死,那么,请让我再看你一眼,再看一次满院的梅花。
梅亭里的梅花开了,依旧美的让人眩目,一辆马车驶过来。你在里面,掀起布帘,看见我立在你面前,你的目光停滞在我未施粉黛的脸上。我站在风里,衣衫飘飘,泪眼朦胧,皇上,我忘了有多久没见你,忘了多久没有你的温暖,忘了你有多久没听见你唤我“梅精”。
以为恨,以为怨,以为傻,以为痴,却在你我目光交会时,心里的爱恋溢出,原来一切只因爱,问世间情为何物,叫我这般痴缠?部下提醒你,皇上,赶快走吧,来不及了。你目光一顿,将手伸向我,我欣喜的擦干泪,将手递给你,正欲往车上跨,她鼻里却哼出不满之意,娇蛮的说,你要让她上来,我便下去。语毕,作势要下车,你忙松开我的手,好声好气的安抚她,贵妃,别气,朕怎舍得丢下你不管?
皇上,你舍不得她,难道就忍心扔下我,我与她,同是你心爱的女人啊!我收回跨出的腿,转身进了梅亭,此刻你是否看到我孱弱的躯体在风里蹒跚,你的眼里是否有丝毫的内疚与不舍?
痴痴的望着满院的梅花,我仿佛看到当年我为你起舞时的甜蜜。急急赶来的宫女不安的告知我,娘娘,叛军已经杀进来了,怎么办?我笑,去拿几匹白布来,本宫有用。
娘娘,您这是为何啊?
别管那么多,你们愿意留下,就陪本宫跳一次吧,以后,再无机会。
飘舞的衣衫,零落的梅花,及尽柔情,舞尽缠绵。之后,我将白布裹在身上,将宫女们的哭喊抛在脑后,跳入古井。我梅妃一生一生高洁,宁死也不愿让那叛军玷污清白,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守侯了。冰冷的水,将我灵魂带离躯体,虚无的灵魂在梅亭上飘,俯视着这凝结我所有情感的庭院。
佛祖寻来对我说让我去投胎,可我不愿,我求他再让我化成蝴蝶,再看你一眼。佛祖经不住我的哀求,恩准我飞去你身边,穿越千重山,趟过万里水,我终于来到你身边。
那时,杨玉环已死,死在马崽坡,最终你也没能保住她。叛军也已灭,你不再是皇上,他们唤你太上皇,你终日坐在梅亭,望着盛开的梅花,念着梅精,眼泪滑落在脸上,你是在怀念我吗?
佛说,蝴蝶没有灵魂,可他没告诉我,蝴蝶,是不允许留恋尘世的。我飞来你身边,可终究飞不过沧海,蝴蝶陨落的瞬间,我听见你含泪温柔的唤我“梅精”。
皇上,请不要伤心,我曾飞去你身边,吮干你脸上的千行泪,见你如此怀念梅妃,梅妃已无所求,亦无怨,蝴蝶消失后,记得,我曾爱过你,江采苹永远是你的梅精。
……
注:本文只关爱情,无关历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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