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四点多钟,秋日的太阳斜挂在偏西的山尖上,被一片片薄薄的云遮住。她坐在开往回县城的中吧车上,半迷着眼睛,看着这快到夕阳的景色,不由得有几许感伤。那飘在山尖的浮云,由于被大气中释放出的元素染成了五光十色的颜色,让人看了着实有些赞美,可她却因为这次从市中院判决的结果中,就感觉好象这片片彩云,虽然具有视觉冲击力,但却是似那雾里看花,永远也得不到真实的效果。蒙蒙笼笼的。
洪燕此时的心情不象刚从家里到市里来时那么好。因为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远没达到她所期待的预期效果。市中院的判决是:撤消县法院原判,诉讼费及因此而用的车船旅费等均由被告方承担,原告所提恢复上岗和要求赔偿劳务损失费不予受理,建议由当地劳动部门裁决。这就等于她这几年的上下奔波换来的,只是那几张借法院之手而向对方要回来的车旅费!
这个结果,就如同想扯下一片彩云做衣裳。
其实,想扯下一片彩云做成漂亮的衣裳,还不等于是幻梦一个?
而且,另外一场跨省的商业纠纷,更让她觉得已经心力憔悴了。
如果说,几十年的改革,对于大局来说是件了不起的巨变,那么对于最基层的劳动者,就好比一个刚从娘亲的怀里下来学走路一样,步履是可想而知的艰难!就好象断乳后的幼儿,主食营养丰富的与不丰富的喂养所造成的发育一样。
改革?改革改什么?当然从人下手了!到处是人满为患。大会小会 ,从上到下,一次一次宣传动员,可谁愿意就这样放弃这来之不易,赖以生存的工作? 2002年,省里有文件精神 与单位解除劳动关系,买断工龄的, 除文件规定的补偿外,再补5000元,县局以此为由,要全员置换身份,套取这笔资金,这样所有的人,全与单位签下了《解除劳动关系协议书》。2004年单位动员职工买断工龄并说 :在年内办手续的再补5000元,过时将进行竞争上岗,双职工不与考虑 下岗不再有任何补助,连工龄补助都降到438一年(这时800一年)。在这种情况下,洪燕别无选择,当年12月份就把自己卖断了工龄。从此,她,真正的走上了一条漫长的自主创业的道路。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当时云志鹏的眼里充满了血丝,标准的国字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好象是在对自己的妻子说:我这个小小的站长也无能为力挽留你呀!他堂堂的七尺男子汉,看着妻子含着泪替自己数钱!那种心情,也可能只有她能够理解!当晚,她哭了整整一夜。好象是一夜之间,企业从计划经济转换成了市场经济,无情地卷入了激烈的市场竞争当中,是没想到还是不敢想?没几年,红红火火的一个单位,竟然连生存都成了问题,生存不下去,改革就势在必行了。
事隔4个月,洪燕所在单位有的在职人员,和他们夫妇一样,一分不少拿到了这笔补助金,但他们还可以继续上班,继续享受着在职职工的那份工资!她洪燕想不通,于是就找单位准备讨个说法---要求上班。可得到的回应,却总是告知等待竞岗。到了05年单位换了领导,她再次找该领导,得到的是:“不予安排了”。
生性刚烈的洪燕,当时在站长办公室就和大吵起来,她涨红着那张圆长的脸庞,瞪着那双亮睁睁的杏眼,如果不是自己身材比一米八的站长矮了二十多公分;如果她是一个体形魁梧的妇女,肯定会掀翻办公桌的。幸好当时云志鹏在场,才没让她胡来。云志鹏忙拉过妻子,以那双特有的梅花眼,挑了挑不太浓密的峰眉,向她暗示:委屈一段时间吧!
她很不理解丈夫的举动:你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分站站长,可你和这位新来的局座是初中的同学呀,他这样对待你的妻子,你还能够忍受?这可是关系到我们一家今后生活的大事呀!我没了工作,两个孩子的读书,整个家庭的生活开支,就凭你那几百块钱的工资?不行!我非得找个说法,这回,说什么,我也不能听你这个老好人丈夫的。
于是,不服输的洪燕,一气之下,就找到县劳动仲裁委员会,开始了这场漫长的官司 。
二
下岗让洪燕改变了很多,性格变了很多 ,好多人都说,洪燕好象变了另外一个人。
山里的孩子,不象生活在城市或市郊的孩子那样,具有一种特殊的灵气和一种野性。女孩子能象洪燕这样读完初中是不多的,尤其是在三十年前。特别令她的父母值得骄傲的是,初中毕业就考上了省粮食学校,中专毕业很顺利的分配到铺前镇粮站,当上了一名财务出纳。
二十多年前的粮食部门,可谓是和供销部门一样的红火,那家有个人在这两个系统工作,那么这家的亲属都会多少粘上点光。洪燕是个很快心的女孩,人聪明,又很勤快,也乐意为亲属办事,有时侯,云志鹏的老舅为卖粮结帐的事,不去找他而直接要洪燕给办。老舅说洪燕这孩子办事实在,不象志鹏---那个忘头舍尾的憨小子。
在单位,洪燕是一个嘴一张手一双的能干人,虽然,有职工背地里议论说:这铺前粮站是云家的“私人店”---丈夫是站长妻子是会计。可是在日常管理和运营上,在全县还是排在前列,从不拖欠职工的工资和福利补贴。小单位在他们夫妇的支撑下,靠着洪燕这双会敲算盘的手和灵活的头脑,终于小有起色。云志鹏也在妻子的贤助之中,从一个小小的分站站长提升到区中心粮站当上了站长。直到前不久,洪燕还在数落着云志鹏:“你除了会陪领导喝酒,陪客人打麻将,斗地主,回家睡觉之外,在这个家里,你还能作什么?当真你那几下子能当好站长么?”丈夫不得不点头哈腰地承认“是,是,是!”
的确也是,二十多年来,他们自学校到单位,从认识到恋爱,再到结婚,都是白手起家,到如今,两个孩子都已长大了,花钱的日子也越来越多,并且教导和照顾孩子们的事务,云志鹏基本上全交给了洪燕,儿子云涛可不象他的爸爸,心可细着呢,这两年每逢署寒假大学放假,他回家后几乎每天都跟着妈妈的身子转,尽一切“套近乎”之能:“妈,今天中午我做饭。”“妈,那衣服放着,让我来洗。”“哦,这电脑的有一项程序安装的不对,我帮你调一下。”
特别是上春,洪燕的右脚踝扭伤了,儿子得知,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询问,结果还被他爸爸没好气的说了几句:“就你心痛你妈妈,好象我这个当爸爸的不照顾你妈似的!那你回来呀!”吓的孩子不得不向爸爸道歉:“老爸您辛苦了,妈妈脚伤了,家里还指望您多操劳啦!”
脚崴了的那段时间,由于不能干活,就在家里休息,那家那个乱的,灶台上一片浪籍;云志鹏换下的衣服这沙发上几件,那椅子上几件,那毛巾都快成黑色的了,满屋子里弥漫着他换下来的臭袜子的气味。她也没办法,只好一个星期出一次清,其结果那脚总也不消肿。休息的时间,她将时间打发在网络之中,欣赏着网上生活和创业,情感及婚姻的文章,回忆着自己这些年的变化。
是的,自己这些年的确变了很多:什么时候开始,话少了,不敢出门,不敢见到人了,对周围发生的事特别敏感,只要云志鹏一提起“上班”二字,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少给我提‘上班’!”气归气,可总不能老耗在家里呀,于是,她深陷于“总的找点事做做”的苦恼之中。她走在街道上,到农贸市场里,街边的书报亭前,都要张望一下:有无某单位招聘40到50的下岗人员就业的消息。可是,心底那份自尊感,又让她不愿干那些属于“农民工”之类的工作!她的就业观念到现在还不能转变,当然,从山里农村好不容易出来了,难道还回到那寂静的山村吗?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些年,似乎钱的多少标志着人的身价的高低贵贱,而且认钱不认人的事例也屡见不鲜,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香港的一部电影,叫做《至爱亲朋》,内地的许多人看了后,觉得那是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必然现象,大陆不可能有如此的亲人害亲人的情况出现。然而,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由于改革的步伐超过了法规的时限,或者说法规没跟上改革的步伐,沉积在国人心里的那些狭隘的小经济意识,便随着“金钱高于一切”,“团结一致向‘钱’看”的浪潮,企图盖过中华五千年“礼仪”“容耻”精髓,可叹的是,“钱”!它左右着人们的视线!它让多少人改变了自己的理想;定错了人生的坐标;身不由己的走进骗局的圈套;使多少本来幸福的家庭被迫走向分裂的轨道!
可惜,到现在,有的人仍然还没有从那唯“钱”的怪圈中走出来。
她虽然心里对社会上的这些现象很感慨,但企求某得一份能供这个家庭维持生计的工作的念头,依然没有打消。这是我要求生存的基本权利!她这样认为。
三
中巴车终于在黄昏时分到达县城的北站。
幸亏她上车前吃了一片乘晕灵,中巴车因为不敢上高速,就在原来的旧公路上颠簸,也许是今天的情绪是喜忧参半吧,没导致呕吐,但头还是昏沉沉的。
云志鹏刚才发信息过来,问她到了哪里,她这才拿出手机给他回话:“我到了县城,今晚可能回不了家。”
“那你就到老舅家去一趟,看看江苏那边有什么消息。”他在那一头说。
“要问你去问!是你的老舅,也不是我自己的舅舅,你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和他的关系!”她没好气地塞了他一句。
“不管怎样,也要看在我们投资的份上,去看看吧,长辈嘛,多少还是有点亲情的!”他近乎哀求她了。
“好吧,如果有时间的话。”她也给他来了个“官腔”。
我去看他?那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害得我还不够吗?不去!坚决不!
本来就头晕晕的,懒得到城里去,就随便在车站边的“交通饭店”找了个房间,望床上一倒,拉上被子,将自己包在里面,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来来往往的车流和汽笛的叫声,让她无法入睡,心想还不如下车时找个面包车送回家得了,在这真实活受罪!还不知云志鹏明天怎样误会呢!
其实云志鹏的老舅家离车站并不远,本来这离宜城一百多公里的偏远小县城,方圆不过几公里,而老舅家就在城西盐业局宿舍楼,大概不到一华里。
她不想再去找老舅的原因很简单,当初是你云志鹏竭力支持我投资和老舅办厂,结果厂歇了,这个尾巴理应是你云志鹏来处理,毕竟你是他的亲外甥。我洪燕当时只不过是他厂里一个打工的工人而已,他哪回拿我当投资者看待?他知道我们俩在在家庭收入上是单独核算的吗?当时就没有向他说明这些嘛,这还不是老话说得好:“一窝鸟,一窝亲!”
当时云志鹏的舅舅找到她,说:“燕子呀,你闲着在家也是闲着,不如你拿你的下岗证,我们合伙办个方便袋加工厂,你看怎样?”
病急乱投医了,云志鹏当时就说:“好啊!老舅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听您的!”
“这样,你们投资五万块,营业执照挂燕子的名字,法人代表是我,怎样?”
“那我到厂里干什么呀?”洪燕问。
“你给我看办公室;接电话;做帐;再就是负责临时资金周转。”老舅显出大派老板的架势。
是的,茫然中,发现了一扁帆舟,就好象充满了希望 。
坐惯了单位办公室的洪燕,的确心花怒放,就象看到了一片挂在天边的彩云,她想让那片彩云给她带来事业成功的希望。
一个合伙的塑料方便袋加工厂就这样红红活活的开张了。
他每月给洪燕六百元工资,并且说:“入股资金另算,按产值利润的百分之三十分红。”是啊!在下岗之风刮遍全国大地的情况下,能有这么一份挣钱的事业,可是机遇难求啊!洪燕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帐当时就没来得及算好,她是从什么时间开始意识到:“五万除以十二个月”这个简单的算术题!
好景不长,没几天, 老舅就找到她:“燕子,最近车间里忙不过来,你去帮帮忙。”“好吧,我去。”她没来得及去想许多,就答应了。
到车间,就意味着办公室的差使已经旁落他人,好在老舅还没有让她移交帐务。也许等过一段时间,她还会回到办公室。反正车间的活,她也能慢慢适应的。她不知道,又一场危机已悄然地产生。
转眼到了第三个月,该发已经两个月没领到的工资了,但老舅好象没这当子事似的,他没有提工资的事,也没有对洪燕说任何财务往来的事。“怎么还不发工资?”她问老舅。
“你去看看你的考勤日志!”老舅一脸的黑气。
果然,考勤簿上,她已经有将近二十多次的早退或迟到记录。
她傻眼了,按说是到车间帮忙的,而且这厂是我们合伙的,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合伙人?
看来,在金钱的面前,是没有人情可言的 !
那时儿子即将高考,大部分的精力要投入到为儿子高考作准备。当然,进车间是要准时的,但当时她真的没法做到。作为老舅,理应理解的呀?
“您怎么这么不原谅人?”她有些岔愤。
“那好,你等你儿子考完再来上班吧!”老舅没好气地说。
“那我的工资呢?”她再次的问他。但他什么也没说。因为是亲戚,她再没深究,心想,让云志鹏出面跟他的老舅说吧。
就这样,她莫名其妙地又回家了。云志鹏从他老舅那儿得到的答复,就是一张五万元的借款单据。也就是说,洪燕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为了向往那天边的一片彩云,向往着那希望中的前景,白给人家当了义务工!
······
“滴铃铃···滴铃铃···”云志鹏的电话铃声将她从痛苦的记忆中唤醒:“在哪儿?去没去呀?”
“在交通饭店!没去!”挂了。
四
昨晚没睡好,早上起来,她觉得头晕脑涨的。
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去看看到她那个镇的头班巡环班车走了没有。在车站旁的一个小吃店,买了四个包子,边吃边等。
“哎!这不是燕子吗?从市里回来啦?案子判的如何呀?昨晚回来的?也不到家里去住!是不是还记恨着你舅啊?”
“哦!是舅妈呀!您老早啊,去买菜呀?”见着舅妈,她很惊讶,心说这天刚亮,她怎么不直接到菜市场,而拐着弯到汽车站?
“哎呀,还不是志鹏这孩子,晚上十点半了,给你舅来电话,说你已经到县城了,你那几个老表们都各自回自己的小窝去了,只剩两个老的在家,也没来接你到家里歇歇,这不,清早他就让我过来看看你。”
凭良心说,舅舅和舅妈对他们夫妻还是挺关心的,尽管为了合作办厂的事闹得有些不快,但真亲毕竟恼不了百日的。
“舅妈,今天我就不过去了,出来两天,这家里还不知让他糟成什么样子了。我过几天再来看老舅和您老吧。”她婉言谢绝了舅妈的邀请。
“那好,别忘了,到城里来就到家里来哟!”这时,刚好到铺前的车子经过站口,洪燕对舅妈说:“嗯,记住啦,舅妈再见!”
她不会为自己昨晚没去老舅家而有什么内疚,尽管者对老夫妻俩对外甥和外甥媳妇从表面上看还过得去。但她对老舅那种十足的奸商样子,心里就感觉不舒服。还不就是这个老舅,害得她到现在还在外面四处奔波!---在车上,洪燕还沉浸在想也想不明白的过往中。
自办厂风波后过了几个月,洪燕总觉无聊,还想做点事。
心急的洪燕对着镜子,发现自己原来淡红的圆长型瓜子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消瘦了许多,43岁的她,两眼角上,不知不觉地爬上了细细的鱼尾。一双曾经让云志鹏百看不厌的杏眼,此时也深深的陷在眼窝,但仍然还是那么闪亮,那么炯炯有神。在这双不怕疲倦的眼神中,流露出不服气的思维,一种不甘寂寞的意志。
“不行!我得有我应有的生活方式,我应该有适应我的工作,‘天’应无绝人之路!”她仍然期盼着,仍然在寻找着。
恰巧这时,老舅又找到云志鹏,“你借给我的那五万块钱,目前还不能还,我正在筹办另一个厂。要不然,你还让燕子和我合伙?”
按说,洪燕当然不会愿意的。可又一想,那么多资金在他手上,等于马被他骑在跨下。这年头,借钱的是爷爷,催债的是孙子!如其讨债难,还不如再一次上回当!他该不会再次的骗我们吧?总归是外甥啊!权衡再三,加上老公极力劝说,她那颗不愿安静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这次,项目的来源可是真实的。
一个税务部门的人,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说江苏徐州有个什么公司,找代理加工项目,加工工艺品。由三家共同来办。即提供信息的人,(但不出面); 老舅;洪燕。老舅有原来的厂,他分不开身,没空。于是,洪燕就负责这个厂的日常管理和运转。
经过上次的教训,洪燕的心里并不是很有信心。虽然答应了,但她迟迟不到厂里,原因是由于老舅买了乡镇的一个旧厂,有很多厂房,这办的厂还选在那里办,离家路又较远。她想将这葫芦套在云志鹏的脖子上,因为他就在那个乡的区粮站,他去管理,不是一功两得么?到时,赚了,是家庭的,还能将老舅所借的款子拿部分回来,亏了,是三家的,自家名下只会分摊三分之一。
主意想好,她就开始做云志鹏的工作,云志鹏很高兴的同意了。是嘛,妇唱夫随!所以,刚开始,所有的事都是老公和他们交涉。
直到有一天,江苏来人了,说是技术员,要传授技术,洪燕才去了厂。
来人是个40多岁的女人。中午到的,镇政府很重视这件事,就由他们接待了这位技术员,由洪燕陪她一起吃过午饭。下午到厂,就开始由她指挥办东西,看起来是有点像摸象样。不过,这位技术员另外提出了条件:说是开工前,要付给他们单位技术费路费还有她带的材料,一共二千八百元要打到到她的帐户。至于产品,要做到合格,签订了合同,才可以正式来料加工。要做的是一种工艺花篮。用很细的铜丝和丝线做成。
其实,她(那个技术员)也是个受骗者!只是她是被大骗子骗了而已,自己却不知道 。骗局开始了,可到了这时候,骑虎难下了,政府的人看着,请的工人在等着培训,交吧, 一人拿出一千元,工人的押金已经收到厂里的帐户;不交,人家撤走,你拉的摊子怎么收回? 好吧,既然政府都这么相信人家,到时有问题找政府就是。于是,她再次“心甘情愿”地钻进了别人为她设置好的圈套。
几个小时后,这女技术员总是拽着洪燕不放。她自我介绍姓李,别人叫她师傅 ,可要洪燕叫她李姐。当然,这醉翁之意肯定不在酒!
有天晚上,她拿出一小本子来,对洪燕说,这是她这几年在外传授技术的记录 ,记的很细致,只要掌握了每个要点,就成了。当时她带着这帮工人做成了一个花篮。由于洪燕她们没见过,又是用花色丝线做成的,当然觉得好看,那种东西,现在各地都有。当时包括洪燕在内的工人们很高兴,她说做到十个就寄过去验收,签合同。
那时,希望仿佛真的成真了,这五彩的花篮,比起那片天边的彩云,是既看的见又摸的着的,多么实在!
没日没夜的,十几天过去了。十几个女工,多都是30岁至40岁以上的,她们都把廉价的劳动力付在这为家乡创办企业的希望之中,没有怨言;没有牢骚;没有叫苦。 洪燕几乎把全部心思投入到了这里, 每道工序都由她带着亲自做,最后一道工序至今没人能会。
终于做成了十个,寄出去了。于是就等啊等,十几天后,得到的答复是:“不合格”!这仿佛重复着电台里反复告戒人们的:“一旦做成,彼方马上就会说:不合格!让你捧着不能吃的臭鸭蛋!”
好在洪燕有那位姓李的技术员的手机号,当天就打电话详细询问,是哪里不合格?答复说:“再做!十个。” 又做得十个!其实,这些都是已经老掉牙的骗术了。只不过洪燕她们已经走到这一步,逼得她令肯再次破财,也要追个究竟!
这次她们不是再等,第二天,就请车去了江苏。
信息的闭塞,科技的落后,就造成了后来的这场又是旷日持久的官司。
到了那里,由于长途的坐车而导致的下肢浮肿,脚肿的分不开脚趾了,人也没知觉。早上五点左右, 要等她们上班, 稍作休息,她们去了这家公司,什么公司 ?一个小店面,几个玻璃柜,里面有几个花篮样品。问他们的公司场地,说他们是专门搞流通环节的,不需要场地。
她们带去的,同样是不合格!
面对如此境地,洪燕她们傻眼了!她即刻想到要找当地的工商部门,但,人生地不熟,谈何容易?于是立马打车回家,再想其他方法。
闭塞,科技的落后,就造成了后来的这场又是旷日持久的经济纠纷。
五
从县城到她所在的铺前镇,大概有五十多华里路,而且都是半山腰上的乡级公路,朝东南方向,所以车是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路的爬行。
她打开车窗,深深的吸着窗外不太急促的空气,今天的早晨没有前两天早晨那么大的雾,只是在初升的太阳上方,还有片片没有被阳光驱散的彩云。她望着那片片的彩云,心里在祷告:这回到劳动仲裁部门,但愿会有基本满意的答复和解决方案。
汽车在弯曲的山道上继续艰难的爬行,太阳继续的在冉冉升起,山涧的薄雾已经全部散去,天空变的亮堂多了。
好不容易,十点十分,汽车才停下喘气的声音,--终于到了铺前镇。
正在修建的镇中大道,还没铺上水泥混凝土,云志鹏的车就停在“中心超市”的门前路肩。
“回来啦?辛苦了!上车。”他就象久别的情人似的,尽量的逗着她。
“晕死我啦!下次出差你去得了!”她也向他撒起娇。
“我哪行?我又不会说话,讲不来大道理,也不会狡辩。”他说。
“那你是说我会‘狡辩’咯!”她在找他的茬。
“好啦好啦!回家再说吧。”他不得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方向盘上。
云志鹏是个粗中有细的男人。他知道妻子这几年来所经历的风波让她憔悴了许多。自己长日里忙于中心粮站的事务,加上最近家里又在修建新房,抽不出时间来陪妻子处理“官司”的进程,甚至连安慰的话都很少说,难免会引起妻子的误解,他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夫妻两人没一块下岗,已经是万幸的了,何况这几年亏了那么多资金,他也没埋怨她半句呀!而且,其中所受到的怨气,面对着一边是老舅和领导,另一边是妻子。他,怎么办?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呀!对妻子来说,他是要对她负责的,她是他的另一半,只能示以尉籍,在不超越原则的范围内,他要宽容;而对领导和老舅,他们是养活自己和家人的财源,更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本是一个很要强,很开朗,很活泼的一个女人,这时对丈夫也斤斤计较起来了。她不是不理解丈夫的苦衷,而是她太需要丈夫的抚慰,她开始发觉,丈夫比前两年变得好多了,她虽然还依稀记得当年她下岗时,他整天在外喝酒打牌;调到区中心站后不久就开始对她有些疏远;经济上开始“各自为阵”;甚至连夫妻间的必要的生活程序也开始不以为然。现在,一切都在悄悄的改变了。她看着丈夫那张黑黝黝的脸上,也悄然爬上了皱纹。
家里仍然还是那么杂乱!才几天?“这几天在新房子搞装修,没时间回来,所以···嘿嘿”他看出妻子的不悦,连忙解释。
“难道连洗袜子的时间都没有吗?你闻闻!”她随手检起他撂在沙发上的袜子往他身上摔去。
“是真的没时间呀!我的夫人!”他差不多要求饶了。
她来不及刷掉身上的灰尘,也顾不上头还在晕晕的,忙着搜罗他换下的脏衣袜,就要拿去洗。
他连忙上前止住她:“刚回家,洗一洗,好好睡一觉。下午再洗也不迟呀!”连拖带拽将她拉到内房,带上卫生间的门。
真是还想不到啊!他还这么细心,早将让她洗澡的水烧好装在保温瓶里,浴巾浴盆也为她准备在那里,她心里一热,差点流出泪来。
哎呀!就这样吧,等着,等着,等着吧。
谁知道,劳动仲裁委员会会怎样仲裁?
六
将自己的卫生打扫好了,准备进卧室真的睡一觉,朝窗边一看,不知是什么时候,丈夫将电脑用罩布给盖的好好的,她走过去,刚才想睡的念头一下子全没了。
人在经历过多次打击和失败以后,会失去很多东西 。削弱了激情;少了斗志;害怕失败;找不到自己了。全身心的累,好想逃避现实 ,好想没有压力。性格也会发生变化,不愿说话;不愿与人沟通;什么事都不想做;看什么都不顺眼。恰巧,前年县电视台上有一则广告:免费为农村开办电脑培训班。
于是她就问云志鹏:“我没事,可不可以去学啊?”
他说:“可以啊!只要你愿意。”
“那你带我去报名。”她试探他。
没想到,他真的带她去了。
说来好笑,那时她连拼音都不会呀!只认识26个字母,而且当时还没有象她这样大龄的人在学!可她不管那么多了:她让儿子把拼音写在纸上;贴在墙上;每天早晚背,白天去上课。基础课上完了,老师开始教电脑了 她很激动,想这东西到底怎么用啊?老师说,我们教的是五笔输入法,大家必须先背字根,才能开始学,她真的差点晕过去了。可总不能就这样放弃,让人笑话!这不是她洪燕的性格!背吧!晚上睡了还背,背不出就起来看书;再背。用了两天两夜,终于背出来!上机的时刻到了,老师给他们一人一台电脑,说句实话,怎样开机都不会 ,键盘怎么敲?字母在哪儿?不知道!但她从没想过放弃,她把外甥的游戏机借来,白天上课,晚上就在游戏机上练打字,几天后,能开机关机了,还能打出很多字,她很高兴。因为家里总有事,一个月的课程上了不到二十天,就能打出很多字,她高兴的发信息告诉儿子,儿子说:“你上个qq,我们说话吧!” 她问什么是qq啊?儿子说你找个人给你申请吧,于是就找到了单位的同事给她申请号码 并教她怎样聊天。就这样,她也学会了用电脑了,并且学会了上网,有了qq好友 也因此认识了好多不错的网友。好久一段时间,都沉迷在网络里,不去想其它的任何事情。
但人还是得面对现实。经过一段时间的网上生活,她也从中找到一些体会:什么事只要你努力不放弃,终会成功的 。障碍,其实也是一种阶梯,攀过去,它便成了你走向新高度的基石。
两次投资失败,确实让她痛了很久,但总还是想要做点事,这时县保险公司又一次找我来了。两年前他们找过她。那时她一心要做点“大”事,怎么也不愿意去做保险,任他们怎么说,也没能说动。这一次,她想,别人行,我为什么不能?又不用本钱,没什么风险。何不试试?就这样她加入了保险行业。
半年来 她觉得没有做得很突出,但,总算是在做事了。虽然很忙,却也很充实。目前她没有想放弃不做,她相信,自己会努力做得很好!
无论遭到何等恶劣的严重的打击,都不可失去希望,即使不好的事情,也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现在,她看着熟悉的心爱的电脑,多么想将这些年来的经过用键盘给纪录下来,存在里面,待“官司”了结之日,在新的工作取得小有成就之时,打开它,那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可惜,没有那闲暇的时间!明天又要到保险公司去汇报工作。
七
有消息灵通人士从县城传来信息,说劳动仲裁委员会现在不管他们告状的事了。
据说,县“劳仲委”已得知他们在市中院的判决,表示他们无法仲裁此事。可能是考虑到牵扯面太大的因素,便放出风来,好让洪燕他们放弃仲裁的申诉。
这怎么可以?难道中院的判决就一点法律效力都没有吗?公道何在?
洪燕顾不得去洗刚吃过中午饭的锅碗,急冲冲的要到新房子去找云志鹏商量对策。正好,他赶回来了。
“是真的吗?‘劳仲委’不过问啦?”她心急火燎地问。
“是的,我也是刚听说的,所以就赶回来了。”他回答。
“怎么办?”
“下午去找律师问问吧。”
“好吧,下午去!顺便到管我们的那个衙门去探探虚实!”
看样子,她这次是要将粮食局搞得人仰马翻了!
难题又出在云志鹏那儿了!
洪燕要向主管局还公道,软的不行,必然会来硬的,按以前她的处事习惯,肯定会闹出令人难堪的局面,到时,作为丈夫的云志鹏会怎样处理?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正常工作?会不会带来一系列不愿看到的连锁后果?
或许,这几年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已经冲洗掉了斑斑的泪迹;岁月的年轮已经磨去了她性格的棱角;心灵的创伤刚刚获得“保险公司”的轻微抚平。可能不太会出现那种情绪,毕竟,粮食局是他们全家的衣食父母呀!
难道,为了得到那一纸复岗的公文,非得要采取一种极端的方式不可吗?复岗了又能怎样?快五十岁的人了,再过几年不又要退休了吗?赢得的,只是那飘渺不定的退休工资和医保而已!这年头,某个政治局委员市委书记都敢贪社保基金,难保这些个基层的县太爷了!
更何况,现在的“官”们,真正能为他们这些下岗人员考虑的太少了,能找到几个象孔繁生郑培明那样的官,恐怕有点去天边摘彩云的感觉了。
她期望着,下午到县城,会找到一个好律师,给他们出出更能有说服力的理由,让“劳委会”按市中院的判决来向他们的娘家讨还一个公道。
她不希望,这次得到的,又会象在从市中院回来的那种望着天边那片片彩云的感觉。
全篇完
2006年11月12日9点完搞
本文已被编辑[悠然一生]于2006-11-13 9:19:2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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