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后面有一颗枣树,它长在三爹(爷爷辈)的台基上,传说是爹爹的爹爹栽的,数到栽枣树的爹爹辈上,我们就该是一家了。所以,那棵枣树还有我家的一份呢。
枣树挺高大,在三爹老屋厢房的东南角,斜倚着。那时,三婆健在,三婆的孙子——我的堂弟还小,三婆是个刚强的人,堂弟是独苗,全家人都宠着他,娇惯得像个龙卵子。堂弟就霸着枣树,不让我们染指。
我们有贪嘴的理由,找三婆理论,三婆无法反驳,就默许我们对枣树的半壁江山。但毕竟不是长在自家的台基上,每每搬着竹篙打枣子的时候,总像做小偷似的心虚。
那个时候,四季缺粮,小孩的零食就更少了。我们就巴望着枣子快点结子,那时瞅着枣子的眼光,怕都是绿的吧。
枣子未及长大,半生不熟的,贪嘴的竹篙已频繁的造访。好在枣子无论生熟,一律清甜,而且不坏肚子。也不像伊甸园的苹果,让我们开窍或者堕落。正因此,使它沦入万劫不复之地。枣子远未成熟,枝叶已被糟蹋得一片狼藉。只有极少数长在树梢的枣子,能熬到秋天,由绿变白,再由白变红,挂在高枝上,嘲讽我们的急不可耐。我们就开始后悔,但我们的后悔总赶不上我们的贪欲。
后来不知为什么,枣树就被砍了。
我们也仿佛一觉醒来做了大人,可能是贪吃枣子的缘故吧。乡里有个讲究,娶新娘子的时候,要在新床上塞一把红枣,谐早生贵子之意。莫非吃多了枣子,小孩也要早熟?
年届不惑,我下了一趟海,在鹏城的莲花山下,意外地邂逅了另外一种迷人的枣子,它个大如桃,丰腴而脆崩,味甘如饴。我不敢称之为枣,它来得太迟,差点失之交臂。我已经没有了贪嘴的习惯,但仍然称了几斤,与我远道而来的爱人分享,并犒劳太过仓促的青春。那里是热带,水果特多,五花八门,而且形体夸张的大,像榴莲、柚子、菠萝……有的大得不敢造次。我只是遗憾,认识这些尤物太迟,它们的存在,让我的童年更显苍白和贫瘠。
现在,我呆在家里——我的四季分明的江南。市场上水果日多,几乎分不出南北。枣子正在热销,价格不匪。为了宝贝女儿,妻称回来几斤,比南方的那种略小。我尝了尝,又香又甜,好吃得不行,却不敢多吃。到底做了大人,收敛了天性。这恐怕也是成长的低价吧。
“大红枣儿香又甜,送给亲人们尝一尝。”这是歌剧《白毛女》的选段,突然想起这首歌,突然想起一些与枣儿有关的事和情。便不能自已,敷衍成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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