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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上山下乡的蹉跎岁月--苦冬-青

发表于-2006年11月12日 中午12:18评论-1条

上山下乡的蹉跎岁月――苦

如今流行一句话:“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是啊,当年红军确实是非常艰辛,可那是战争年代呀。而知青上山下乡期间,那是建国已经20年了啊,还是一个“既无内债又无外债的社会主义国家”。

当年老百姓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一切都凭票供应,有时候有票也没商品供应,商店货架上虽然品种繁多,可都是“样品”。如果您在回家的路上,看见有人在排长队,您别问在卖什么,赶快排队去,其供应的商品肯定是您需要的。要是在农村,别的不说,就粮食你就吃不饱,“糠菜半年粮”绝对不是夸张。

当年国家一切都是计划经济,农村也不例外。水田种什么水稻品种,株距要达到多少寸。旱地种什么杂粮,品种是什么,统统由上级说了算。连社员的自留地种什么,种多少,家禽家畜养多少只(头)都有明确的规定。如果你胆敢阳奉阴违,“计划外”行事,大队、公社的“学习班”就让你参加,皮开肉绽的“触及灵魂”及无偿的“义务劳动”,不怕你不老实。

我们生产队地处丘陵山区,水田有保水田、有“望天田”,甚至还有深至没顶的烂泥田,村民们从老辈子就知道什么田该种什么品种。可上级就是指令性地统一插种平原地带的“广选三号”,株距不能超过5×6(寸),大队、公社干部还下乡到田间地头来检查。

“广选三号”在小盆地和梯田上还是可以的,但在山冲里面的烂泥田里也如此推广就不可理解了。以前在烂泥田里种水稻,是一种高杆、根须长的老稻种。这种水稻耐水寒,不需要什么特别追肥,易田间管理和收割,一造亩产在400斤左右。插田时,先将秧田的水放干,待泥土稍轫,使用特制的“秧铲”在秧苗根下一寸处,连泥带秧成块状铲起,放入特制的“秧盆”里(直径约60公分,圆底)。在再在盆口横放一块木板,人的屁股坐在木板上,两脚伸在烂泥里,两手将一平方寸大小的秧块投放到泥面,用脚蹬泥盆往后退,有如倒退划船一般。这样人不会陷入烂泥里,人移动时,块状秧苗不会倒、不会浮起。可“广选”却是需要肥料高温的品种,插田和田间管理累人不说,亩产能达到200斤就不错了。几年的瞎折腾,尽管每年的种植面积不断扩大,粮食产量却成反比下降。

在社员的自留地里,种比较“高档”的蔬菜品种也有规定,什么“黄芽白”、“介篮包”不准超过多少棵(当然普通的瓢菜、苦马菜就没有规定)。饲养鸡鸭鹅兔,则按家庭人口多少而饲养多少只。如果突破了规定指标,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大队就要在该生产队召开“现场会”,割你的“资本主义尾巴”。

这还不算,上级对生产队下达了粮食生产的任务指标。在收获期间,上级还派人来“核产”,实际产量达不到的,就将旱地里收获的红薯、芋头、玉米等杂粮,以及稻谷晒干后,木风车吹到旁边的“二口瘪”一起统计,按一比四的比例折算好粮食上报。

“双抢”尚未结束,征收公、购粮(也就是如今的农业税,法定必须交的两项粮食。)的工作也开始了。生产队必须按所拥有田亩数的比例上交晒干扬净的好原粮。如果公社领导头脑发热想夺取“先进锦旗”,各生产队就要再交“双超”或者“三超”粮了。这样一来,生产队还能剩下多少粮食给社员作口粮呢?第一年我们生产队壮劳动力一年每人还能分500多斤粮食,到后来每人一年分不到400斤(按脱壳后七成计,也就是不到300斤大米)。粮食不够吃,收获红薯时将其刨丝晒干,掺入大米中做饭;木薯收获后泡水一星期,切片晒干打成粉(这原来是作为喂猪的饲料的),采摘野艾叶搅拌做成粑粑吃。

当年没有什么油水,数月没闻到过肉腥味,年轻人一顿饭能吃一斤大米,这点粮食让每天艰苦劳作的人怎么过日子啊?尤其像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知青们来说,简直是走投无路了。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生产队的每个工分值仅有2~3分钱,壮劳动力每天最多挣到12个工分,辛苦劳作一年下来,“产值”不到100元,年终结算还倒欠生产队的钱,领取口粮还得掏钱。

1973年4月25日,一封回信震动了全中国。这是福建省莆田县的一位叫李庆霖的老师,将儿子上山下乡后悲惨的生活状况向毛主[xi]“告御状”了。毛泽东主[xi]的亲笔回信原文如下:“李庆霖同志:寄上300元,聊补无米之炊。全国此类事甚多,容当统筹解决”。

毛主[xi]的回信给知青们的生活环境得到了一些改善,粮食不够吃的人,每年开春青黄不接时,可以得到部分粮食指标供应,但是必须自己掏钱去粮食部门买。

虽然李庆霖老师在文革结束时被判重刑(好像是无期,现已减刑释放了),但是他当时的一封信给知青们改善了生活环境,老知青们对他还是感激不尽的。

毛主[xi]和李老师的信我至今记忆忧新,下面附上,让感兴趣的朋友们一阅。

李庆霖致毛主[xi]的信

尊敬的毛主[xi]:

首先,我向您老人家问好。

我是个农村小学教员,家住福建省莆田县城厢镇。家庭成份是贫民。我的教员生涯已有二十多个寒暑了。

我有个孩子叫李良模,是个一九六八年的初中毕业生。一九六九年,他听从您老人家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教导,毅然报名下乡,经政府分配在莆田山区——荻芦公社水办大队插队落户务农。

在孩子上山下乡的头十一个月里,他的口粮是由国家供应的(每个月定量三十七斤),生活费是由国家发给的(每个月八块钱),除了医药费和日常生活中下饭需要的菜金是由知青家长掏腰包外,这个生活待遇在当时,对维持个人在山区的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用,是可以过得去的。

当国家对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口粮供应和生活费发给断绝,孩子在山区劳动,和贫下中农一起分粮后,一连串的困难问题便产生了:

首先是分得的口粮年年不够吃,每一个年头里都要有半年或更多一些要跑回家吃黑市粮过日子。在最好的年景里,一年早晚两季总共能分到湿杂稻谷两百来斤,外加两三斤鲜地瓜和十斤左右的小麦,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粮了。那两百来斤的湿杂稻谷,经晒干扬净后,只能有一百多斤,这么少的口粮要孩子在重体力劳动中细水长流地过日子,无论如何是无法办到的。况且孩子在年轻力壮时候,更是会吃饭的。

在山区,孩子终年参加农业劳动,不但口粮不够吃,而且从来不见分红,没有一分钱的劳动收入。下饭的菜吃光了,没有钱再去买;衣裤在劳动中磨破了,也没有钱去添制新(置)的;病倒了,连个钱请医生看病都没有。其他如日常生活需用的开销,更是没钱支付。从一九六九年起直迄于今,孩子在山区务农以来,人生活中的一切花费都得依靠家里支持;说来见笑,他风里来,雨里去辛劳种地,头发长了,连个理发的钱都挣不到。此外,他上山下乡的第一天起,直到现在,一直没有房子住宿,一直是借住当地贫下中农的房子。目前,房东正准备给自己的孩子办喜事,早已露出口音,要借房住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另找住所。看来,孩子在山区,不仅生活上困难成问题,而且连个歇息的地方也成问题。

毛主[xi]:您老人家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我完全拥护;叫我把孩子送到山区去务农,我没意见。可是,孩子上山下乡后的口粮问题,生活中的吃油用菜问题,穿衣问题,疾病问题,住房问题,学习问题以及一切日常生活问题,党和国家应当给予一定的照顾,好让孩子在山区得以安心务农。

现在,如上述的许多实际困难问题,有关单位都不去过问,完全置之不理,都要由我这当家长的自行解决,这怎么能行呀?有朝一日,当我见阎王去,孩子失去家庭支持后,那他将要如何活下去?我真耽心!

今年冬,我的又一个孩子又将初中毕业了,如果过不了明春的升学关,是否再打发他去上山下乡呢?前车可鉴,我真不敢去想它!

在我们这里已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中,一部分人并不好好劳动,并不认真磨炼自己,并不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却倚仗他们的亲友在社会上的政治势力,拉关系,走后门,都先后被招工、招生、招干去了,完成了货真价实的下乡镀金的历史过程。有不少在我们地方上执掌大权的革命干部的子女和亲友,纵使是地富家庭出身,他们赶时髦上山下乡才没几天,就被“国家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需要”调用出去,说是革命干部的子女优先安排工作,国家早有明文规定。这么一来,单剩下我这号农村小学教员的子女,在政治舞台上没有靠山,又完全举目无亲,就自然得不到“国家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发展的需要”而加以调用了。唯一的资格是在农村滚一身泥巴,干一辈子革命而已。

面对我们这里当今社会走后门成风,任人唯亲的事实,我并不怨天,也不尤人,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我认为,我的孩子走上山下乡务农的道路是走对了。我们小城镇的孩子,平常少和农村社会接触,长大了让其到农村去经风雨见世面,以增长做人的才干,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当孩子在务农实践中碰到的许多个人能力解决不了的实际困难问题,我要求国家能尽快给予应有的合理解决,让孩子能有一条自食其力的路子可走,我想,该不至于是无理取闹和苛刻要求吧。

毛主[xi]:我深知您老人家的工作是够忙的,是没有时间来处理我所说的事。可是,我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困难窘境中,只好大胆地冒昧地写信来北京“告御状”了,真是不该之至。

谨此敬颂

大安! 

福建省莆田县城郊公社下林小学

李庆霖 敬上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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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无雪的冬季点评:

那个年代的确是苦!有此行动者寥寥无几!

文章评论共[1]个
梦离-评论

一个浪漫诗人治理的国家,惟有叹息!!致敬,冬青
  【冬-青 回复】:    政治家与经济学家毕竟有区别的啊,乌托邦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2006-11-12 22:57:33]
  【梦离 回复】:是啊 [2006-11-12 23:27:31]
  【冬-青 回复】:    梦离朋友忧国忧民啊。 [2006-11-13 10:24:22]
  【梦离 回复】:忧又奈何?!徒奈何啊! [2006-11-13 19:06:42]at:2006年11月12日 晚上8: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