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老公骂你骂得骨节儿嘣嘣响却又由不得自己的宠着你，老公恨你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又由不得自己地爱着你，恭喜你，你就是我说的陶瓷女人了。”　许寒笑意盈盈地提了这句话出来，有意思地看着涵秋，“你就是这样的女人吧？”

涵秋笑了，笑如远山，有些傲岸，有些落寞，“亲近了，往往就不可能再心近，这是尘世男男女女的宿命！或许，你倒是这样的男人呢。”

许寒叹，想这绕开话题，这样的感慨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来说，未免凄凉了些。可是，或许沉闷闷地憋在心里太久了，许寒张口说出的话，却跟本意的轻快并不相合。

“真的是很欣赏这段话，把夫妻关系写绝了！有时真的是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又由不得自己地爱着！希望她永远不要在面前晃，可是一回家，如果她不在，又空荡荡的。有时真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的爱人吗？我怎么会跟这么样的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真的有时恨得牙根儿痒痒，可是一想到这么多年来的风风雨雨，一想到她的好，一想到她身体不好，又那么忙，为孩子为家，心中的那股邪火还真就了无声息了。”许寒长长地一声叹，很有些情不自禁了。

难得有这样宽松的氛围，可以把心底里的憋曲吐一吐，像心理诊疗室似的。许寒略略地有些心喜。平常的日子里，男人的这种委屈与无奈是无法诉诸于人的。同事也罢，亲友也罢，说给谁听呢？大家普遍的认为男人是不需要诉苦的，这样婆婆妈妈的说这种鸡婆话题，会让人看扁了的。更何况，这种话说出口，岂不是给自个埋了定时炸弹吗？哪里敢说呢？这种社会，谁对谁会忠实到底？不定哪天这话就传到老婆耳朵里去了，好话也给弄拧了，何况这种心底深处的感慨？到时候岂不是鸡飞狗跳？

许寒的脸上泛了笑意。歌里老唱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几个男人敢拉下脸来在妻儿面前号啕一回？

别的男人不知道怎么样，有没有胆试过。许寒反正是没有，连想都没想过，何况试？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在老婆孩子面前痛哭流涕的，岂非天大的笑话？即使心里特别不痛快的时候，那也是忙忙地赶紧找个僻静地，自个坐一会，或者抽烟，或者喝酒，手里有个啥支持着，熬过去了，那屈那泪就都给咽回肚子里了，然后才风轻云淡地回家。

想着回家是不是跟她理论理论，太不成话了。好歹大家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了，做事绝情绝义的，太伤人了。

许寒有些泫然欲泣的感觉，鼻子头直泛酸。

可是，进了家门，看见了她，想想，说什么呢？都这样十多年了，说了又能怎么样？也不知道别的女人是怎么样处理老公的家事和娘家的家事。结婚这么多年了，她奉行的宗旨一直是她家的小事也是大事，我许寒家的大小事在她都好象不算事。弟弟两口子都下岗在家，母亲又在他们那里。生活越显拮据，想着给弟弟贷款买一辆车，日子也好有个转机，这心里也踏实些。结果她坚决反对，坚决不让给弟弟担保贷款，还告诉她爸爸。老丈人好一顿训！这些年的一些积蓄全帮她们家了，不是咱爷们小气，不帮他们，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是她爹娘生爹娘养大的，做这些是应当的。可是不能太过份吧？不是有意要这样比，是，很伤心。真的，有时还真不明白，她爱我吗？她如果真的爱我，在乎我，就当知道她有亲情，她的老公也是个人，也有爹有娘啊，也有亲情要照应啊。

许寒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透过蒙蒙的雾，脸被罩的有些阴沉沉地，“一直想她应该明白我的处境我的心思，她是我老婆啊，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了。　事情是过去了，可每每想起来，真是惭愧！这事最后还是以我的妥协而告终。我母亲年龄大了，身体很不好，也在我这里住过，可是只住了几天就以不习惯为借口走了。日子一天天过着，有时候真的是很烦。出门的时候，心里头会有一种很见不得光的希望，希望她永远不要在面前晃了！”

许寒眼前的烟圈转了再转，七拐八拐的，便拐迷了眼，“可是，一回家，如果她不在，又会空荡荡的。还真应了那句话，‘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又由不得自己地爱着’。”

如果她听见你这样说，应该知足了！替那个幸福着的被一个好男人呵护着的女人，谢谢你！

涵秋感喟不已，唏嘘不已。

或许因为都是女人吧，比较容易理解女人。

你也别要求她太多，她在那个家长大，你在这个家长大，两个陌生着毫不相干的人走在一起，本已不易了。

不过话说回来，男人还真是难，老人要好好照顾，亲情也舍不得懈怠。哈，这就得看做男人的智慧了，而你，肯定行。

以女人对女人的了解，你千万不要直接说你要贷款给弟弟！她爱你，这是大前提，明白？就这一点，你的资本就已足够了。男人和女人思绪有很大的区别，记着这点，凡事儿就顺当了。是你的方法不对，你只需要告诉她，你爱她，非常非常爱她，在意她。你只需要告诉他，你很痛苦，你没有多大的能力可以帮助兄弟，可以让母亲安享晚年，你非常非常难过且充满了挫败感，你非常痛苦，你很不开心。

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许寒看中且娶回家的女人，本性肯定是善良的。

你只需要不停地强调，你的痛苦要让她能够看得到，感觉得到，但你不能自己提出来要如何如何帮兄弟。你还可以提议说想把母亲接到家里来长住，她肯定不愿意，她不愿意你千万别强求，你只是告诉她父母生了你养了你，你已经无法为父尽孝了，这辈子只有为母亲尽孝这一个机会了，而母亲过得不好，你无法安心地过日子　，你感慨给她听，说要是弟弟家的日子能够好一些，你就会稍稍安心些。说给她听，让她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这事情让你非常痛苦就可以了。然后，等她自己主动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余下的事，交给她去办吧。

如果效果仍然不够理想，你还可以告诉她，她是女人，你的母亲也是女人。告诉她，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先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儿子又不管她了，问她什么感觉，拿这一点来打动她。你还可能告诉她，如果母亲不能够安享晚年，你宁可舍弃一切，包括她，包括孩子，包括现在的这个家。许寒，真的，一路活到现在，才切切实实地发现，孝心也是需要魄力与智慧来实现的！

涵秋泫然欲泣了，那还在劳碌着的母亲倐倐地飘过眼前。涵秋是在给自己说，“母亲是根，千万别错过可以尽孝的机会！老人家年龄大了，如果有个什么，错过了这个机会，会后悔一辈子，年龄越大越后悔，真的！”

涵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慨万千，“许寒，两个都是你爱的女人，不能只是母亲在不停地妥协！”

许寒默默燃烟，涵秋伸手抢了过来，狠狠地一大口，然后不停地咳嗽，泪如秋雾，冰凉凉地浮起。

“祝母亲能够安心地度过晚年！这很重要！非常重要！”声音在屋子里旋，涵秋恍惚间不知道是谁说的，是许寒，还是自己？又是说谁的母亲呢？许寒？还是自己？还是所有可怜的老了的母亲？

2006年11月9日午后于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