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如漫天白蝶翩翩起舞。真美,他忍不住推开窗户,把手伸了出去,看着雪花轻轻飘于掌心,然后慢慢溶化……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如此的动作?恍惚中,却又看到一个著红色棉袄的女孩站在雪地中间,仰着冻得通红的小脸,双手虔诚的接着从天空飘落的朵朵雪花……
“好冷啊!”玲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鸿,把窗户关上,再陪我躺会好不好?”
他一声不响的把关上窗,走到床边,漠然的任她搂着他的腰,整个儿窝在他的怀里。
彼此无言。他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珂的倩影又在他脑海闪现。他曾那么紧紧的拥着她,在她耳边许诺:他的怀抱将永远是她的专属之地。但现在,却被另一个女人侵略了。“珂,你为什么就不能等我,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快?”他在心里默默的责怪着,随手掏出一支烟叨在嘴上,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火。
“鸿,”玲突然一把夺过他嘴里的烟,“我们结婚吧。”
“结婚?”他不禁在心里苦笑,和她,而不是珂?他低眼看向这个跟了他两年的娇艳女人,无论怎么保养,时光还是在她额头和眼角刻下了痕迹。但他还是冷冷的道,“这样不好吗?我们都有足够的空间和自由。”
“我,我……”玲忽然不安的结巴起来,“我有了。”
“什么?”他一惊,甩开她的手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你不是一直有吃避孕药吗?”
玲嗫嚅着,“我,我想有个孩子了,所以这几个月都把瓶里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
“你,”他冷冷的用手指着她的肚子,“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不结婚。”
玲小声啜泣着,低低的、委屈的抱怨道,“几年了,你还忘不了珂么?我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大声起来,语气里有些残忍,“不许提她。你不是自愿跟着我的吗?你不是说不会逼我的吗?那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是的,他还是想着珂,在这个世上,他只想和珂白头偕老、含饴弄孙。
玲也生气了,哽咽着回击,“不提就不提,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提的。”
“你说什么?”他蓦地一震,激动的走近她,“什么死人,你再说一遍。”
玲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出声了。
他却不依不铙,使劲的摇着她的肩,“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谁是死人。”
“说就说,”玲心一硬,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珂在四年前就死了,生病死了,是她要大家瞒着你的。所以,你再怎么想她都没有用。”
他听得呆呆的,就那样跌坐在床上。拼了四年,只为心中还有她在支撑,虽然这四年他恨她,可是更爱她啊。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不,我不信,”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使劲的摇晃着,“我不信,不信啊。”
“那你打电话问伯母吧。”玲索性让他彻底死心,“你身边的人都知道。”
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母亲慈爱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过来,“儿啊,对不起,是妈骗了你。忘了珂吧!玲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好好过日子吧。”
他手中的电话“啪”的掉在地上。
过了会,他突然站起身,抓了衣服就出门往车站奔去。凛冽的寒风直往脖子里钻,他却丝毫没有注意。
车上,风物在后退,时光也跟着倒退。
很小的时候,大概还在读小学一年级吧,他去给外公拜年。大人们玩牌的玩牌,聊天的聊天,除了让他们小孩子吃东西就不管别的了。他便出门玩。在外公家旁边的空地上,他看到一个著红色棉袄的女孩站在雪地中间,仰着冻得通红的小脸,双手虔诚的接着从天空飘落的朵朵雪花……那个瞬间,他呆住了,犹如看到一个天使,那个画面也永远定格在了脑海。
后来,他们一起堆雪人,他还跑回外公家拿些用来燃烧烤火的木炭贴在雪人身上做眼睛。再后来,他知道了她叫珂,也是给她外公家拜年的。
从那以后,他便盼着过年、放假。因为那样的话,他便可以到外公家去,然后也见着她了。大人笑他们,小时不懂事,也就无所谓。
后来大了,两个人就变得不好意思,不再那么明目张胆的一起玩,只是通通书信。高中时,他们相约考同一所大学,结果还真考上了。
那是一段欢快的时光,两人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上街……
毕业后,他们便定婚了。原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的幸福的走下去,可是,后来却因为一个哥们的牵扯,讲义气的他触犯了法律,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在狱里,幸亏有她温暖的信语支撑。吃得不好,穿得不暧,睡得不踏实,他仍拼命的干活,只为争取每月的嘉奖,争取减刑早日出来和她团聚,因为她说过她会等她。三年终改为两年。狱中的日子,她每隔几个月总会去看他几次。但当他踏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刻,见到的却只有他的母亲和妹妹。问及她,母亲一脸忧伤的递给他一封信。是她的笔迹,但话里的语气却判若两人。他只能麻木的任那段话在脑海里响了又响,“鸿,对不起,我不想跟着一个进过监狱、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的人,所以,我放弃了我们的爱情,请原谅!”
“她人呢?”他歇斯底里的叫。
“跟着她现在的男朋友到省外去了。”
他不想再多问了,问了又有什么意义?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呢?现在的他的确是一无所有啊。爱一个人应该希望她比自己过得好吧?他只能选择放弃,选择淡忘。所以,从那后,四年了,他都没再去过外公家,也回避所有一切与她有关的话题。他只是在心中暗暗激励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让她后悔。
四年过去,他也算小有成就了。虽然身边多了个真心爱他的玲,可他就是忘不了她。他不愿结婚,尽管两边的家里,包括玲都强烈要求。他似乎在等待,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在等什么。
……
凭着到过她家一次的模糊记忆,他见到了珂的父母。六年的时光过去,老人老了很多。珂的母亲颤巍巍的把他带到了珂的坟前。
山里,一个小小的土堆被白雪掩盖着,周围一片凄清。看着飞舞的雪花坠落坟头,很久没流过泪的他哭了起来。
珂的母亲悠悠的道,“这孩子,太爱你了,自己有病也不告诉你。还记得也最后一次去看你吗?医生不许,却没拗过她的坚持。她又怕你看到她没有血色的脸,还叫我帮她化妆。可我哪会啊,最后还是到化妆店叫人帮忙的呢。”
粗心的他怎么就没往这些方面想过呢?当初他还只以为从不化妆的她是为了他呢。“老天,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仰天狂叫,“为什么给了我希望,现在却又让我如此失望?”
珂的母亲也流泪了,“孩子,珂在天堂看着你呢,她一定不想你为她难过的。”
他直直的看着地面,泪水一滴一滴落下,“阿姨,生死就这么无常吗?”
珂的母亲转头看着村里的袅袅炊烟,“人生中很多的事本就如这烟般,很快就散去了。”
“珂,难道我们的爱情、我们的欢笑,也如这烟般散去了么?”他喃喃低语,在冰冷的雪地里,如泣如诉。
不顾天气的寒冷,不顾地面的湿气,趴在她的坟头,他的心也瞬间跟着死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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