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兰情

吴俸学

还是中学时候,看过一本专题梅兰竹菊的诗集,从那时起便对”四君子”高洁脱俗之秉性心生仰慕,在所有诗作中，清人汪士慎题《空谷清香图》的“兰性堪同隐者心，自荣自萎白云深，春风岁岁生空谷，留得清气入素琴”对我影响尤甚，二十多年了，我沉浸在古人写兰的作品意境里，忘了喧嚣尘世里所有的烦忧，我做梦都想走进兰的领地，亲历兰的熏陶，然而，仅从“兰生幽谷”一说，就感觉到兰离我们生活的市井一定很遥远，想实现从作品中读兰到感知实兰怕是一种奢望了。

前两年，单位组织赴滇考察，路经鲁布格电站，停车观光时见路边有人摆卖兰花，急赶过去，守着那一背篓的兰草站了好久，卖兰人不断地向游客介绍着各种各样的兰草，有什么春兰、兜兰、虎头兰、兔耳兰等等，同事在喊上车了，我才匆忙地从衣袋里取了四十元钱买了两株，然后急往停车处赶。上了车，同事问多少钱买的，我说后他们都说肯定被宰了，两株绿草哪会值几十块钱。我只是笑笑，心想她是国兰而非普通的花花草草，应值这价的。只因不是回程，不方便管护，否则我会将身上带的不多的钱多买些带回，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实兰，生怕以后再没机会了。一路辗转几天后终于回了家，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花上盆，做得都让自己满意了才回屋清理旅途的风尘和疲惫。往后每天下班回家我都会在花盆前站上一阵，在我的悉心照护下，兰花顺长，次年春天都开了花，每进院门就有清香扑面，令人气清神爽。转眼到了盛夏，因有事出了一趟远门，一星期后回来，两盆心爱的兰花枯萎了，尽管我费了不少心思，最终还是没有让其再复活过来，为此我还真伤感了好长一段时间。

今年年后不久，邻家住进了一位从首府过来的收购兰花的年轻人，小伙子温尔文雅颇有几分书生气，与之闲聊得知他在一家园艺公司供职，他说长期在各地收购兰花已今一年了，说到兰花的种类、生长环境、习性可谓如数家珍，着实令人信服。但说要在隆林县城里长住一段时间收购兰花，确实让我感到惊讶——隆林有兰花吗，然而小伙子肯定的回答似乎容不得你去怀疑，没过几天，果见他收了满满两大纸箱的兰草，问在哪些地方收到的，答多在隆或乡，还说两年前就有云南人到隆或的山头安营扎寨采集兰花了。这回我还是吃惊不小，身为隆或人怎么就从来没有听说家乡就有兰花呢，这可是应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或“院内开花院外香”这类名句了。此后，我天天盼周末，从周一到周五几天时间象有个把月一样漫长。终于熬到周五，下班回到家就把摩托车轮胎充满气，链条抹好油，找出运动鞋，一切准备就序，专等明天天亮了。

一大早,就骑上摩托车出发了,远远看见家乡那边一座高过一座的山峰,青苍的大山林蓄满浓浓的诱惑,这一刻真恨不得把摩托开成飞机。车到山前，停稳、上锁，把鞋带系结实了，找条小路往深处的山进发。眼前那座大山该是自己锁定的目标了，林子似乎从来没人进过，山脚一线密密匝匝的阎王刺把整个山头封得严严实实，费了好大的劲才突入门户，衣裤手脚挂伤了不少。到了山腰刺少些了，可是山势却越发陡峻，进山有个把小时了，尽管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努力睁大眼睛去搜寻，像淘金人不放过一粒细小砂子似的，但还是没有发现兰草的影子，可我没气馁，因为已想象过不费一番工夫是不能轻易就见着兰花的。避开一个个“天坑洞”和“猴见愁”的绝壁，终于看到一株兰草婷立于前方石缝里，抢了几步，手扶兰草依着的石壁，像看久别的亲人一样仔细地端详了好久，没有花，不知是没到季节还是过了花期，我小心翼翼地试拔，因石上土层薄，轻轻一下全株拔出了，根系完好无损，看着青葱的绿叶壮实的肉根，让人心生爱怜。继续往上，有股清香袭来，细看，不远处一株盛开的兰花在微风轻拂下摇曳着叶片，我急步向前，屏气，凝神，静观，好久后轻舒一口气——梦里仙葩，我终于找到了你！

心花怒放了好一阵之后，把两株至宝般的兰花握在左手，右手助脚艰难地攀爬，试图找到一条出山的捷径。不一会，眼前出现了一条尚未成行的路，从倒伏的小树杂草可以推测有人曾经走过，走上别人走过的路线，心里塌实了许多，至少是不用太担心误入“天坑”了，就在心刚有所松懈时便出了问题，脚底被藤蔓一绊就是一个踉跄，要不是右手横撑在岩石上，头破血流是在所难免了，手臂被划开一道两寸长的口子，所幸的是左手上的兰花连花瓣都不曾被抖落，心里甚感欣慰。扯了半块衣袖缠了伤口继续走，没走出几步便见脚下洒落一地的兰草，我蹲下身去一株一株地拾起，总数不少于四五十株，看看根都快干了，心隐隐作痛，是谁这样暴殓天物呢？适才的愉悦心情随之被愤慨笼罩了。本想把她就地栽了，但石山不同泥山，泥土难找，最后还是决定带走，哪怕能救活一株也好。

终于出了山林，走在往停车方向的路上,闻着兰花散发的馨香,自然又联想到元代张羽《咏兰花》的诗句“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我把幽兰从深山里带出一是心之所爱，二也意在改变这国色天香“幽香独据无人赏”的境遇，我愿把拾来的每一株兰草养活后，送给那些识兰爱兰的谦谦君子，兰花有灵性，她会理解我的衷肠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