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做过两次手术。

我一直喜欢逃避一些现实中我不愿面对的东西或现象。比如说杀一只鸡或鸭，那我就从来不会去在菜场买它们，我宁可选择全家不吃；我买了女儿爱吃的鱼，剖鱼时我会对鱼儿说：“真的不要怪我，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女儿，我是不会杀你的……”那个仪式在外人看来也许是搞笑，可我却是虔诚的。

以前只在书上或旁人身上听说过动手术。只要听到或看到就感觉全身皮肤发麻，就好害怕好想躲开。没想到我现在才三十多，已经经历两次手术。

第一次手术是在我大学期间。那时候亲爱的妈妈已经生病了。我的手术选在寒假进行，这样有时间充分的休息。妈妈拖着病体，为我准备了全部是开衫的衣服，这样手术比较方便。我穿着一件黄色的羽绒衣，在冬天干冷的一个早晨，一个人胆怯地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是小小的手术，所以爸爸为我选择的是门诊。

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却发现人生有些困难的事情，迟早有一日，要独立面对。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度过了难忘的大约四十分钟，然后居然就独自又走回家了。这件事，我的朋友中只有芳知道，芳那时正好开了双眼皮，她的眼睛也是非常疼，和我的伤口一样。我们就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一起走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记得那个寒假好多天我一直就躺在床上，亲爱的妈妈就躺在另一个房间。我现在想，妈妈那时候一定是病得很重了，不然，她一定会起床来照顾我的。那就是我的妈妈，我体会到这一点的时候，太晚了，她已经永远只能活在我对她的星星点点的回忆里，点点滴滴的泪痕里……

动过手术后，虽然伤口很快就好了。但是，一到阴雨天，开刀的地方，就会隐隐地疼痛。有时候疼得还好些，有时是钻心的痛。好象是一直在提醒我与别人的不同，我的身体，已经不再如往昔了。这种想法，让还在做女孩的我，慢慢有些迷茫和失望。

也许时间真是医治一切创伤的好办法。过了好些年，这些在阴雨天突然的疼痛渐渐的不再那么明显了，我也渐渐地忘记了，那个有手术的日子，换药的日子。那开过刀的疤痕，也在身上慢慢的淡了，再淡了。不注意，有时候，是看不出来的了。就象失去妈妈的疼痛，不是不疼了，而是慢慢地能适应这样的一种疼痛了……

结婚后，不期然，又做了第二次手术。那就是生小孩。当时我痛得将头发都自己扯下不少，后来我平静了，在麻药中睡着了。醒来，麻药过去，我的疼痛，终身难忘。当时我的婆婆在我身边陪了我一夜。当时我多么希望她赶紧地离开呀，因为如果她一走，我肯定会要求医生给我打一针麻醉药，可是她在，我心里面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一定会说要坚强什么的，肯定会不同意的。而且我也知道，她也是为我好，可是我多么希望能有一针麻药呀，我几乎是绝望地熬了一夜，天一亮，我的身子就松快了不少，疼痛也好象不是那么难忍了。

这次手术在肚子上留下一条深深的伤疤，象一条暗红的蚯蚓。我有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我想这也许就是幸福的代价。这次的疼痛持续了很久，特别是阴雨的天，寒冷的天，都会有不期而遇的疼痛，让我猛地一哆嗦。好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的。

现在结婚十年了，女儿八岁多了，身上的两道伤疤，阴雨天，寒冷的天，都不再象以前那样，突然会痛起来。当然，有时候，天一阴下来，有时还会有隐隐的痛。没有动过手术的人，恐怕无从体会。

其实，这些肉体的疼痛也算不了什么。现在有时候，我心里面受伤的地方，疼痛是精神超过肉体。我也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蛮古代的女人，为什么会生在这个现实中？就象穿了一双不合适的鞋子，总是挤挤歪歪的，不能适应，所以就有疼和痛苦。

心情的天一阴，受过伤的那部分感情就象一个深深的伤口，开始了深深浅浅的疼痛。我已经是一个成人，是一个人的妻子，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没有资格再呼天抢地地说疼，说要别人帮助分摊。我只能咬紧牙齿，等待那阵阵刺人的疼痛，慢慢过去，在众人面前，再恢复热忱的笑脸。心里面的苦，只有做过女人的才知道，只有做过母亲的才知道……

天阴的时候，就尽量忙碌一点，有可能，就会忽视那身上两道伤疤提醒的疼痛；心里面暗下来的时候，就尽量想开心的事，不要再让伤心的泪水一而再，再而三地占领思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