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的工作似乎总是在一个阳光弥漫的午后开始。

裁缝的店开在街边，一个既不繁华也不寂寞的地段，很普通的店面，甚至连个招牌也没有。从外面看起来店里很幽深，光线很暗，在有阳光的午后也要开着灯。店的正中放着一张长方桌，上面放满了布料，两边墙边分别摆着一些机器和一些布料。这就是裁缝工作的地方。

裁缝是一个男人，中年，看不出他的大概年龄。裁缝一般都是男人。

裁缝的工作似乎总是在一个阳光弥漫的午后开始。裁缝开始工作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打开收音机，总是收听那个频道，那个在午后放一些老歌和一些心情故事的频道，裁缝从不换频道，不调音量，而那音量也总是调到恰到好处，让人感觉那声音缓缓的却很清晰，声音里散发出一种神秘的味道。而裁缝的店里从来都有着安静的本来面貌。裁缝一边做着手里的事，一边听着那缓缓的声音。也许裁缝并没有听，他只是想要空气中有这种舒缓的声音来过虑一下，过虑一下光线中飘散的尘埃和那无止境的安静。裁缝离不开这声音，没有这声音，裁缝的心里会不安静。

裁缝总是在围着那张长方桌转着，桌上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些深色格调的布料，在大多数的时间里，裁缝做的衣服总是深色的。布料上面放着简单的工具，一把木尺，一把大剪，一截粉笔。这些东西裁缝都用了很久了，木尺上的刻度看不太清了，摸起来却滑润像浸过油；剪的手柄上泛出金属的白光，剪起布料来仍有‘咝咝’的声音；那截粉笔总在裁缝手时点点画画，却总也用不完，早已失去了过去的棱角。裁缝就在这里不断地用那剪子将布料裁开，用粉笔轻轻地画一下，然后用剪刀一刀一刀深入过去，似乎是在做一件早有轨迹可寻的事，比如拧一个螺栓，手跟在剪刀后面缓缓地规则地划过。

裁缝还有一些机器，它们上面总是套着不同颜色的线，错综复杂的样子。这些机器的面板上经过许多布料和岁月的打磨，显出一些温柔的光亮来，它们转动的地方都落上了一层浅浅的毛绒和纤维，又隐隐地浸出一些机器的油来。裁缝的机器转动起很安静，只有线圈转动的声音。裁缝还有几个徒弟，他们总是在这些机器旁边坐着，将裁缝裁开的布料连接在一起。

裁缝和他所有的工具都在做着两件事，裁，缝。然后将布料以另外一种形式卖给他的主顾。所以有时候裁缝觉得生活很无趣。

裁缝工作的时候总是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马夹，很精致，边边角角的针角很密。马夹不会拘束住裁缝的胳膊。由于长时间不见阳光，裁缝的皮肤很白，他过于白的皮肤使他的笑容看起来显生涩。常有写字楼里上班的年轻女孩过来做工作服，裁缝拿出他的卷尺来，裁缝的手轻轻地从女孩的腰际穿过，将尺的两端连在一起。裁缝的手指很细，手指上罗罗圈圈的纹理都很得很清楚，他总是摸这些布料，一摸就知道它们的质地。裁缝说，好了。裁缝将这些尺寸记得很准，说，下个星期过来拿吧。裁缝在墙上钉了一根杆，做好的衣服都整齐地挂在上面。

裁缝有一个老婆，一个儿子。老婆每天给他和他的徒弟们做饭，儿子上学。其实裁缝的老婆也会一些活儿，帮着裁缝开一些扣眼，钉一些扣子，都很在行。裁缝有一家人呢！

可是，有人说裁缝很好色，有人说裁缝很好赌。我不知道。只是以前，我去裁缝那里做过一套西装，看见裁缝在跟他的老婆吵架，吵得满脸通红。那西装做的确实不错，很端庄的样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