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相恋，是在秋季。那年的秋天，阳光特别地妩媚，天特别地高，话语如清风一般特别地温柔，心底也开满了爱情的花。那年秋天，我知道了他特别爱吃柚子。

拣个赶墟日，花两块钱买回一个柚子，然后我俩各搬小凳坐在门前的阳光里。他把柚子放在腿上，用小毛巾隔着，然后用一把长长的尖刀在柚子的蒂部交叉地划四刀，然后沿着刀口，慢慢地撕开厚厚的皮。他做事是非常有程序的，这可能与他的职业有关，他已是助理工程师，有程序地工作才能保证效率和效果。他柔柔地看着手里的柚子，眼神在阳光里闪着灼灼的光芒。偶尔说个他感兴趣的话题，他才会抬起头，眼神虽对着我，但我却感觉我只是他眼里的一个大的活的柚子而已。因为只那么一小会儿，他必又低头弄柚子了。那时我非常嫉妒柚子，我真想变作他手里的柚子，让他划开，让他把一切的专注留给我，让他的眼神里尽是我。

他划开的刀口定是很整齐，很均匀的。柚子皮剥开后，丢在一旁，八瓣外皮，齐齐地散开，像波斯菊的花瓣儿，只是花瓣儿中间有花蕊心，而柚子皮的中心却是那么地透明和干净。看到这样的柚子花瓣儿，总想起冰心的“小桔灯”，如果把柚子瓣儿里放上一支烛，提在人生的黑暗中，不也是一盏能照亮前程的柚灯吗？他的细心，他的爱会不会是我人生路上的柚灯呢？

可吃的柚子瓤露出来了，但外面还包了一层白色的膜，膜较硬较厚，也一定要用耐心才能把它去除掉。这是第二道工序。于是花儿放一边，更细的工作又开始了。这道工序只能用手，不能用任何工具，因为用刀容易伤到瓤。厚厚的白色膜一片片从他的手中掉落下来，落在地上，像雪花儿飞舞。只不到五分钟时间，雪花儿就铺满他的脚下。而我只用看着，只用准备着扫把，等待雪花飘落完，把雪花扫起来。然后珍藏在记忆里。

十多年后的我关心着瘦身减肥，用百度搜索才知道原来吃柚子可以减肥。但那时的我哪里会想这些呢，我的眼里心里都只是他手里的柚子，都只是他在柚子里种下的一片爱。终于可以吃到柚子了，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透明的柚子瓣儿，小心地撕开，一口口地吃进嘴里，甜中带酸的滋味渐渐如一首歌浸进了舌尖。或者只张嘴就可把他早已剥好的瓣儿连同爱一起唱歌。

那年母亲还在。买的柚子吃得不过瘾。母亲提议干脆在门前自己栽一株得了。于是有一天下班，他真的从墟场上背回一株柚子树苗。然后在我家门前小块菜地中，用锄头挖了个大洞。把树苗放进去，又虔诚地盖上土，浇水，施肥，母亲坐在菜园边看着，久病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后来的日子，结婚生子，抱怨与争吵，母亲去了，十多年的风雨，都忘了门前还有棵柚子树，我们的日子和柚子树一起在成长。但什么时候，它长成了青青如盖呢？我们都浑然不觉。

今年国庆节回家，突然发现了门前别样的风景，树上竟然挂了大大小小十来个柚子，鼓鼓的，像胖娃娃般安安静静地蹲在树杈中。十多前的柚子花瓣又重新在心底开放，那片片雪花儿飞舞着所有的记忆。这期间的沧桑，这期间的人生苦痛，早已被青青如盖的柚子树见证了。一个月后，专程回去，用长长的竹篙打下了成熟的柚子。柚子成熟了，爱情却走远了。

爱人，回来吧，别离我远去，我们的柚子已长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