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现在叫我“娘”。土得掉渣的叫法。我第一次听她这样叫我时还真不适应，提出过抗议。我皱着眉问她怎么这样叫我，她头一歪，《大长今》里的小长今就是这样叫的。我说太土了，她振振有词：土就是时尚。她对我的称呼一改再改，从当初的“妈咪、美女、老太婆”到现在的“娘”，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另有其他别出心裁的叫法。不管怎样，这是一种撒娇的方式，用这样的方式营造一种氛围，让母女间少了代沟，多了融洽。

青春期的孩子都很叛逆。小时候一直遂大人愿，做父母眼里的乖宝宝。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日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她不再百依百顺，时不时来一番言词激烈的顶撞，发牢骚的时候也多起来。下意识里总想在她身上寻觅一丝自己青春年少的影子，却有点陌生和遥远。在某些方面即便不认同也得无奈接受。

近两年来很少给她买过新衣，大多是穿我的。我的衣服质地算不得很好，以纯绵为主，样式较为普通，但穿起来舒适。这几天老是嘀咕说什么班上女同学都穿时髦的衣服，惟有她穿老妈不要的。那委屈的样子似乎是我虐待了她似的。我对她解释道，衣服只要穿得干净舒适就好，我们那时候还没有什么象样的衣服。言下之意是让她明白现在和过去的反差。“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那些老腐思想只能埋进泥土里，我这么大了，老是被你们安排我要如何如何，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我得维护做母亲的尊严，反驳道“你不是说‘土就是时尚’吗”“那得看用在什么地方，脑子这么不开窍”，她依然不饶。我倒有点理屈词穷了。为了弥补为母的“过失”，周日专程带她去买了她自己喜欢的衣服。第二天乐滋滋穿着去学校。

我不知女儿的审美观念是否能代表同龄人。大热天的，一条厚厚的牛仔裤严严实实，真担心会长痱子。没等数落她，倒是她先发制人。说这才是“酷”、“帅”我纳闷：女孩子怎么用“酷”“帅”？她抛下一句“老太婆懂什么”便不再搭理我。真的拽！令人可“恨”的是，再热的天也不肯穿凉鞋，一双波鞋舍不得脱，到家故意伸出臭烘烘的脚丫子在我面前直晃。我知道她无非是想有意挑起事端，好让我追着她疯闹。一点也不淑女。

有段时间痴迷那种又长又大的体恤，仅仅是痴迷而已。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买，她也不敢穿。那种体恤我实在说不出哪点美，宽宽松松的套在小个子身上简直就像小丑。从审美的角度来看，没有一点符合。衣服总得和身材成正比吧。我和她争执时，她说“流行就是美”，这句话又给我上了一课。

女儿常羡慕大人有经济上的主控权，喜欢囊中有实物。她说有“米米”（money的另一种叫法）的感觉真好。问及原由，她说心里踏实。她打了个比方，譬如同学要借钱时，出手相当的神速，像仗义的侠士。遇到乞讨的老人，也会乐善好施。知道她从不乱花钱，也就满足了她那份虚荣，口袋里的“米米”自然未曾断缺过。也因她时不时地“慷慨解囊”，在班上极有人缘。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不管是优生还是差生，都与其打成一片。不用担心会早恋，她和男生称“哥们”。有些家长一听和男生交往就仿如洪水猛兽降临唯恐避之不及。在这点上我给了她自主的空间，暑假有男生来我家，我还陪他们一起玩。她也常暗自窃喜有哥们的好处，中午有哥们给她买饭，少了排队之苦。

女儿的语出惊人令人咋舌，其臭美的功夫算得上“炉火纯青”。去开家长会，听其同学说***和你妈妈一样漂亮，立马纠正，是妈妈和我一样漂亮。旁边的同学忍俊不禁，乐得直捶她的肩。适度的臭美能让人自信，过于自恋就显自满和狂傲了。曾狠狠批评过她。有次偶然翻开她的政治书，书后有道作业题：你最崇拜的历史英雄是谁？横线上赫赫填着她自己的名字。我说人即使得意了也不可忘形，满招损，谦受益……一番循循善诱下她红着脸承诺类似错误不会再犯。她的聪明灵气一直令我的好友赞不绝口，甚至多个好友调侃要和我结为亲家的。她喜欢什么就自己去折腾，下载photoshop无师自通能做漂亮的动态图，下录音软件录歌，并扬言有朝一日或许能成为著名的网络歌手，我买了个mp3却不知怎么从电脑里下载歌曲，都是她帮我搞定……

休息日和女儿一起嬉闹，我追着挠她的胳肢窝，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房间里洒满了母女俩的笑声。她突然心血来潮，说“妈妈，看我能否抱得起你？”不容我答应，从背后搂着我的腰轻松抱了起来。急得我双手在空中乱舞，“快放我下来，别闪了腰！”放下我，她绯红的脸上全是得意。“我还可以抱着你转圈呢！”看着个头比我高出半个头的女儿，感叹时光的飞逝，竟然有了沧桑感。恍惚中眼前又闪过女儿小时候常赖着要我抱的情景。小的时候只要我一蹲下，她就像只小鸟一样扑进我怀里，然后双腿夹着我的腰，双手搂着我的脖子。我双手托着她的屁股，仿佛托着我整个的世界，她搂着的也是她整个世界。弹指间，我却无法再用那个姿势抱她了，再过几年或许我还抱不动她。“妈妈，你来试试抱我啊”女儿调皮的笑声把我从思绪中拉回。“你就这样小看妈妈，妈妈还没有老得抱不动你”我从背后搂她的腰，她却故意往下用力，脸都憋红了，还是抱起了她，却发现很有份量。女儿在流年中已长大。

虽说女儿日渐长大，可是胆子却超乎异常的小。一只蟑螂乃至一只小飞蛾都会让她惊呼不止。每次进浴室，必先叫我“踩点”，确定“安全系数”为最大值时才小心翼翼地进去。久而久之我对她的大呼小叫也颇为不悦，尤其是我正专注于工作时。其实事后也很愧疚，在一个畸形的环境中成长，她缺少一种来自父亲应该给她的霸气和勇敢，这是做母亲的无法给她的，甚至闹过笑话。那次又听到她在叫妈妈快来啊，我想发火，不就是只蟑螂嘛，踩死就是。近视的我走上前问哪有蟑螂啊，她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我身后，我回头一看，吓得连叫声都失真，原来是一只蝙蝠伏在门框上。看我吓得花容失色，她乐了：“说我胆小，你胆也大不了哪去”并以此捉弄过我好几回，让我一惊一乍的。有时我在发呆，她猛地叫一句“啊！蝙蝠！”有几次我还当了真，紧张兮兮的。当我发现上当时，她早躲一边乐去了。这个家因为有了女儿才有了快乐和幸福。

在清扫房间时，随意打开了女儿放置玩具的专柜。把曾经为女儿带来童年欢乐的积木、拼图、贴画、成套成套的ｃｄ光碟一一摆放整齐，抹去灰尘。那些带给她美好回忆的东西现在暂时用不着了，等她某天不经意打开，那些成长的碎片会让她幸福得泪流满面。

每每携女儿外出，总有人说我们像姐妹，心里会有一丝虚荣和成就。女儿明年将跨进高中门槛，她成长的点滴我会一直赘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