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名师逸谈飘书香

在《今秋逸事》故事中，让我感到对我写字作文收益最大的事，一是要算能荣幸地聆听原《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崔道怡老师和鲁迅文学院副院长胡平老师这两堂顶级的文学讲座，二是要算与《青年文学》编辑柳宗宣老师等一些编辑、诗人们面对面地交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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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日早上八点，随着一声“来了”，一位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以上，满头银发，身着一件血红的长袖棉质体恤，配着一条灰蓝牛仔裤，精神饱满的老人走近我们，在我们热烈的掌声中，这位智慧矍铄的长者已安然入座。他就是将要给我们讲“怎么写好小说”的崔道怡先生。我从他洒脱的衣着装饰，不凡的气质仪态和万方入座的气势中猜测，先生一个热爱生活，性格爽朗，平易近人、知识渊博的学者。

“首先，我要更正主持人介绍我的头衔有误，我现在已经不是《人民文学》的常务副主编了，应在《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前加个‘原’字，原《人民文学》常务副主编，现已退休。”先生口齿清晰，吐词标准，声音洪亮，思维敏捷，特别加重了“原”字的读音，如此激浊扬清的神情，要不是那一头苍苍的白发，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老人家已有七十多的高龄。

其实，对于崔道怡教授，早听师兄们介绍过，先生是东北人，50年代北大中文系的高材生，在《人民文学》编辑岗位耕耘了40多年，曾荣获“首届全国文学期刊优秀编辑奖”、“首届全国百佳出版工作者”等称号，享受政府特殊津贴。著有专著《创作技巧谈》、《小说创作入门》、《小说创作十二讲》、《大话小说》，中篇小说《未名秋雨》，主持编辑了《中国新文学大系》、《新中国五十年短篇小说精品》丛书等。许多著名作家如蒋子龙、刘心武、周立波等[ch*]女作，都是经他鉴赏并推荐才一举成名的。对先生认真求实的人格文品早有耳闻，得以亲眼目睹，格外令我敬佩。别看只是强调了一个“原”字，但足以证明先生清爽高洁的求实品格。

先生从阐述一个作家的本事说起，说作家的本事就是要制造一个现场，用语言带着读者到现场中去。先生告诉我们，小说是讲究现场性的，更讲究虚构性，没有虚构就没有小说，一个作家的虚构能力越强，小说就写得越好。先生认为，不会虚构的作家不会是个好作家。什么是虚构？虚构就是“说假话”，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会说假话是最重要的能耐之一。一个作家的想象思维应是丰富的，光会“说假话”还不够，而且要说得逼真，说得贴近生活，对自己编的故事要让自己相信在讲真事。巴尔扎克在创作《高老头》的时候哭了，那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创作的高老头是真实存在的，那么高老头这个角色的创作是成功了……

我刚刚学识字读书时，一直受家庭正面传统教育的我，牢记着踏实做事，真实为人，不可造假的母训；老师的第一堂作文课中，也再三强调叙事要真实，这些思想观念限制了我对虚构想象思维的理解和接受。安徒生童话故事中的那些《皇帝的新装》、《海的女儿》、《卖火柴的小女孩子》等，故事非常吸引我，可我知道那明明是编出来的，这不是在说假话骗人吗？妈妈和老师为什么还认为安徒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名作家呢？

“为什么安徒生说假话编假事不但没有人指责他，相反还在赞美他？那些故事明明是编出来的啊！”我的小头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终于问妈妈。妈妈告诉我：“因为安徒生是作家，作家的工作就是要想象出美丽的假话，把这些假话编成美丽的故事，供大家欣赏美丽的文字。作家作文编假话是为了丰富大家文化生活的需要，就如地下党对敌人说假话是为了革命需要那样，都是崇高的事业行为。而他们在真实的生活中，都是很诚实的。”

作家的工作是说假说编故事，作家是说假话编故事的营业执照，就像小摊商手里有工商管理发给的营业许可证。我想编故事，那就要做作家。在我似懂非懂的年纪里，心里有了这样一个烙印与向往。想着儿时的无知与天真，听先生正带着既夸张又逼真的神情说：“作家，就是要会说假话。”我被先生讽喻的语言艺术逗笑了，大家都笑了。

先生告诉我们，故事情节可以大胆虚构，海阔天空，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随便凭本事虚构都可以。在小说的虚构问题上，作家在写作中可以大胆展开自己的想象力。想象力是一个作家才能的重要方面，仅仅有思辨能力和推理能力，是远远不够的。但是要肯定的是，小说的情节故事可以虚构，而细节是不可以虚构，细节必须是从生活中发生，或者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不然的话，小说就失去魅力了。

是啊，小说毕竟与故事会不同，故事会听过且过了，而小说是写在白纸上的黑字，是用眼睛去欣赏的文字语言。眼睛是什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小说里的故事质量直接牵扯到能不能进入读者的心灵。所以说小说中的故事应是从生活“合理化”原则中虚构出来的，虚构得越逼真，故事也就越能扣住读者的心。

先生运用了这个一个比喻对照：比如鲁迅先生就说过“眼睛是西安的，鼻子是北京的”，这里面有典型化的含义，更重要的是虚构。绍兴有鲁镇，而这个新的景点实际是按照鲁迅的小说里境界虚构出来的。先生认为，想象开天地，语言谱新曲。散文在情真的前提下，也是可以虚构的，但是，散文因为没有情节，没有人物刻画，没有完整的故事，它的虚构和小说的虚构还是不同的。

讲到细节，先生说，细节就是尘土里的黄金，尤其是独特的细节，更是一部作品的支撑点。他给我们讲了前苏联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的名著《金蔷薇》的故事。《金蔷薇》我读过，但没有听先生讲的那么直观，那么生动。

不知不觉中，先生一口气足足讲了两个小时，主持人担心他年高，几次提出请他休息，都被他阻止了，直至把《金蔷薇》的故事讲完。老实说，我已有好多年没有如此认真听课了，更不用说那么认真做笔记了。我仿佛回到了上载波传输专业课上听老师在讲我喜好的电子电路课，生怕错过一个细小的元件作用。我心里非常明白，这堂课我之所以能这样认真投入，完全是被先生的人格魅力与风趣的语言艺术深深引吸了。这堂课对我来说，收益的不只是学到了文学理论知识，更为重要的是我从先生身上看到了他对文学的认真执着的人格文品，那将是我写字作文的楷模。

休息后，原安排我们向先生提问请教，但我们一致请求先生给我们讲课，我们真的是听上瘾了。主持人出于对先生的身体考虑，坚持由大家提问，然后请先生讲解。我知道，这样可以让先生可有片刻的休息空隙。而我们的先生却不顾自己年高，欣然同意了我们的请求，继续为我们讲课，我被先生为文学无私奉献精神感动。

先生讲课的语言与格调真是别开生面，旁征博引，《红楼梦》、《金蔷薇》、《阿q正传》、《狂人日记》、《普希金诗集》等各种文学典故如数家珍，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学名著片段的引用不用看稿，娓娓动听，时而像在朗诵表演，时而像在激情演讲，这哪有古来稀的影子啊！我仿佛都被先生带入了一个神奇而多彩的文学殿堂，令我惊喜交集，如醉如痴。

听过先生的课以后，“作家”在我心中自分有层，天才的作家，应是理性和感情同样发达的人，冷血无情的人是成不了好作家的。比如鲁迅先生，曹雪芹大师，他们就是理性和感情同样发达的人。我更坚信自己的作家的定位理解，一个作家多大的心就写多大的字，多真的情就写多深的爱，多实的品性就写多厚重的故事。一个作家能不能心胸宽厚、思维创新、淡泊名利，是铸成作品基底厚重的蕴藏量。

先生对于语言的要求颇为严格。先生欣赏语言大师弗洛曼的一句名言：“我宁愿像狗一样死去，也不在语言上马虎！”当先生心情亢奋地说出这句话时，我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同时也为自己平日随意的语言意识感到内疚。

先生在最后用朗诵普希金的《纪念碑》作为收尾前，强调了这样三个问题：一是不要轻易迷信什么文学创作技巧、写作方法之类的书籍；二是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小说家，就必须阅读吃透《红楼梦》；三是只能把文学创作当作业余爱好，不要当作谋生的一种手段。这是先生用一生的文字编辑工作总结出来的精辟，它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

三个半时小悄然过去了，当先生正准备起身向大家告别时，我们不约而同地涌向讲台，向先生索求签名合影。我一向低调，从不追星，可这一次我被先生的人格文品、知识才华深深地折服，我特想请先生与我合影，为我签字存念。

先生神情谦和慈善，有求必应，丝毫没有大碗级文人的架子，让我们这些小子辈们感到他可亲可近，便大胆放肆地要求合影，没完没了，一时都忘了先生年高。主持人再次提醒大家先生年高需要休息时，老人家已经大汗淋漓，那件厚厚的红色体恤衫的背后已经透出了汗迹。我又一次让先生的崇高品格感动。

说到题词签名，我是所有与会者中最为幸运幸福的。先生给所在的每个学员都是一视同仁地写了“真情至美”这四个字，我自然明白先生的意思，老人家是希望我们都能用真情写出优美的文字。而我却破例荣获先生以我的“峻毅”这一名字为我题写了“品格峻高，情致毅然”这八个厚重的字。据主持人说，这是先生从来没有过的先例了。让我更为意外的是，先生为我题写的“情致毅然”竟与我的交友16字原则的四字相同。我无法形容那时的心情，说不清是感动激动，说不清有兴奋惊喜。反正二师兄回头告诉我，当时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脸上始终只是傻兮兮地笑着。

先生正准备离开时，突然问我：“你上午给我的书稿，还有你给我的纸条呢？”这实在让我受宠若惊，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先生竟然还记得一个无名小辈3小时前所做的一件小事件。那是在先生讲课前，二师兄把我正准备出版的文集敬递给先生，意是想请先生指点不足之处。先生接过文稿先看了看目录，又翻了几页，再看了看后记，就随手放在讲台下，接着就讲课了。我看先生年高，社会事务也忙，这近二十万字的稿纸怕给老人家添加额外的负担，就给先生写了一张小纸条，说明我的心迹，此集请先生有空时帮我看看，没有时限要求，也不存在其他索求，唯一目的是想得到先生的指点。我看先生休息时放在讲台上没有带走，就拿了回来。真没有想到这一小小的插曲先生却记着呢，这能不让我感动？

吃饭的时候，我特想为先生敬杯酒，尽管因身体原因，我已禁酒几年了。可听说先生讨厌敬酒，我想我敬酒是因为我敬重先生，那就更应尊重先生的习惯，这酒敬与不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敬重在我心里。

望着先生健朗的背景，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先生说：先生放心，我会珍惜您老送我的这八个字，我会努力争取能再次聆听您的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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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崔先生讲座之后，下午是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胡平老师的讲座，胡平老师给我的总体感观是知识渊博，语言风趣，神情幽默，但最最令我欣赏的胡平老师的时间观念。

生活中就有许多的偶然，却是必然的。

鲁迅文学院是中国第一所也是唯一的一所专门培养作家的高等学府。在此之前，我做梦都没有想过我会有机会听到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胡平老师这样顶级大碗的讲座。而然，这却是真真切切的，这位毕业于中央党机构硕士研究生班的中国著名评论家、研究员、作家，曾发表文学理论专著《叙事文学感染力研究》及文学批评著述百余万字，发表长篇小说《末世》、《犯罪升级》、《原代码》，撰写长篇电视剧本《犯罪升级》、《白日》、《威胁》等作品的胡平老师就在我眼前。我非常感谢“世界新作家”网站给了我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

胡平先生给我们讲课的内容是如何写电视剧。先生开门见山，直入就讲到作品的中心。他明确告诉我们，不管是电视剧还是小说，作品的中心就是不能缺少故事，作家不能不会编故事。一个作家会不会编故事，能不能编好故事，那是作品的关键。

胡平先生主要讲故事的构思过程，他从给故事定位说起，渐渐递进到故事差异、故事结构、人物性格特点，故事驱动力等。他在讲到“细节”的时候，他认为“细节”就是作品中最有力度、最显厚重的情感符号。他用《沂蒙颂》电影举例，《沂蒙颂》就是以一个哺乳期妇女解开衣襟给一个口渴的伤兵喂奶的这一细节作为全剧的基础，决定了全剧的厚重。

胡平先生引用了许多著名影片《追捕》、《泰坦尼克号》、《龙卷风》、《血凝》、《疯狂主妇》、《篱笆女人和狗》、《灰姑娘》、《蝴蝶梦》等，作为分析故事细节与人物性格的举例。真不愧是著名评论家，对每一部影片的重要细节，人物性格特点都能抓得那么正点。没想到看上去有点严正的胡平先生，语言艺术却是那么风趣幽默，把电影细节与人物性格特点讲得有声有色，时而再加插一些轻松随意的提问，如“这个片子叫什么啊？我看过太久了，一下子记不起来了”，“哪天女主角叫什么名啊？”胡平先生像与朋友聊天那样的提问，其实并不是他真的说不上来，最后还是他自己说的，他这只是在调动学员的积极参与的兴致，那神情实在是太富有感染力、吸引力和凝聚力了，使我们听得津津有味。这堂课讲得真是棒极了，令我们受益匪浅。

我最欣赏的还是胡平先生有一般作家所不能的时间观念。由于创作的特性与其他行业不同，作家普遍存在不注重时限。而对于从事企业基层管理出来的我来说，不管遇上什么事，守时看得很重。一个人能不能在规定时限内完成应完成的工作，能不能在预定时间内完成所制订的工作计划，或能不能遵守工作时限纪律，都能看出其诚信度与工作能力。而一个人的诚信度与工作能力足以能体现出其自律的品格，所以我特别欣赏名家能遵守时限。

胡平先生对于那么一个大的话题，内容那么细碎，都能在课时规定里，不拖课也提前，适好在时限内划上休止符号，如此严实的诚信作风和自律品格，真让我敬佩。就在胡平先生已经拿包要离开的瞬间，一向低调少语的我，真说不上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向胡平先生索提合影的要求。先生没有犹豫，欣然答应了，于是，在场的几位文友都争着与胡平先生合影。在有幸与胡平先生合影的文友中，我是唯一的女性。

我很珍惜这次偶然的机会，我想把这张照片放入我的散文集里，可有文友提醒我，这会牵涉名人肖像权问题，应事先征得胡平先生的同意。

啊？这让我犯难了，胡平先生早已离开了会场，别说我上哪去找这样的名人，即便是知道了他在哪，我也不敢这样冒昧啊！

文友们纵容我给胡平先生打个电话。像胡平先生这样的名人电话，能那么随随便便打？再说国庆期间都在家休息呢，真要打还得打他的手机，影响他的休息，也有可能打扰他正在创作，我可没有这个胆量。我只好放弃把合影放入文集的念头，尽管很不甘心地，但还是把尊重先生放在首要。

晚餐后，不知二师兄从哪里给我弄来了胡平先生的手机号，鼓励我打这个电话：“峻毅，不就给老师打个电话嘛，你都看到老师很随和，还怕什么啊！不管老师同意不同意，给老师一声中秋问候也是起码的尊重礼节啊！”

我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拨通了胡平先生的手机。

“喂！”是先生的声音。

“胡平老师，中秋好！”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发音很轻，很轻。

“你是……”

“我是今天下午听完您讲课后要求与您合影的学员，又来打扰您了。”

“有什么事？说吧！”先生的语音很温和，也很干脆，没有一丝疑虑与不耐烦。

“我想……我想……我想把与您合影的那张照片放入我准备出版的文集里，行吗？”我显得特别紧张，口齿伶俐的我也成结巴了。

“行！没问题！”真没想到像胡平先生这样一位文学界里的权威名家是那么谦和，那么平易近人，能容我这一无名小卒一而再三地冒昧行为，竟然能那么爽快地答应我的再次索求。

我高兴得忘乎所以，除了连连说谢谢老师，就没有第二个词了。连老师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事时，我也答非所问，除了说谢谢老师，还是谢谢老师……

稀里糊涂的我，真是傻人有傻福啊。我真是太幸运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