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天天老了,而我却还象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一样拒绝长大。高兴的时候天天回母亲那蹭饭;不高兴的时候,几个月也难得回去一趟。倒是远在北京的妹妹经常往家打电话,当她在电话里问起我母亲的身体时,我支吾着无法回答。
母亲虽然老了,可是她身体还可以,眼不花,耳不聋,给人打点滴的时候还是一针见血。她是一个很独立的人,没有一般老太太的那种绪绪叨叨,从来没有要求过为她做什么,我们过得好,就是她最大的满足。
那天我回家,看到母亲拿着一把剪子,肥胖的身体吃力地前倾着,正在艰难地剪着脚指甲。看到我回来,她眼里掠过一丝欣喜。
“献春,你帮我剪一下吧?”难得母亲张嘴。
“中。”我一口答应。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母亲慌忙从床上下来,打了一盆热水,用香皂洗了一遍脚,这才坐到床上,让我给她剪。
握着母亲温热的脚,才发现母亲真的是老了,指甲又厚又硬,大脚指的指甲深深地长在了指甲缝两侧的肉里。我使不惯剪子,问有指甲钳没有,母亲说抽屉里有,是姐夫买的,她不会用指甲钳。我打开抽屉,在一个装金饰的那种小红绒包里,有两个崭新的指甲钳,一个直口的,一个斜口的。用起来很方便,直口的是那种很大的指甲钳,钳口正好可以卡住母亲年老增厚的脚指甲,长长的柄可以双手一起用力,把又厚又硬的指甲一下就剪下来。斜口的是专门用来修剪长到指甲缝里肉里的指甲。我小心地仔细地为母亲修剪长到肉里的指甲,问她疼不疼,母亲说不疼,你剪吧。
我给母亲剪指甲的时候不禁有点惭愧,连远在外地的姐夫都想到了给母亲买指甲钳,唯一在身边的女儿却想不起来为母亲做任何事,老是跟她吵嘴。
后来再回家,隔一段时间我会主动问母亲要不要剪指甲。她总是用热水香皂洗完脚后才让我剪,我说我不嫌你脏,她说用热水洗过后好剪。
最后一次给母亲剪脚指甲,她却无法再自己洗脚了。她突然就走了,嫂子给她洗了洗脚,我跪在母亲的脚边,手握着母亲冰凉的双脚,用力睁大了眼睛,不停地吸着凉气,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滴到她身上。我认真地给她剪着指甲,生怕一不小心剪到肉弄疼了她,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为她剪脚指甲了。
失去父母才知道父母对自己有多重要,心里空落落的。可是他们活着的时候,我除了挥霍他们的爱,什么也没为他们做过。看到有人也在象我一样挥霍父母的爱,我想说,趁他们都还健在,多为他们做一点事吧,哪怕是剪剪脚指甲,我想剪都没机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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