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并不太愿意深想,活着就是活着,至于为什么,那是圣哲们要琢磨的话题。
奎克斜靠在沙发上,遥控器在手指间不停地转,像秦腔里舞花棍的。转的烦了,没意思了,摸出一根烟,要抽,好像没火,噢,火机在制服口袋里,制服在门厅的衣架上,去拿还是不拿?去拿,是要站起来的,站起来拿了火机再躺下?好像很无聊,还是不去起来罢,就这样躺会,也挺好。可不去拿,这烟怎么抽呢?得,少抽一根也无所谓,还有益于身体健康呢。
奎克下定决心不抽了,可不抽,烟还在手上,再装回去?好像很琐碎,娘儿们似的。烟在手指间一会儿嘴朝上一会儿嘴朝下。得,换个台吧,平常看起来激情澎湃满心欢喜的体育今儿个寡淡的像白开水,用右手指间的烟,一下一下点在右手的遥控器上——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还我孩子命来——”猩红的嘴无限放大,血糊糊的,鲨鱼似的。
再点,牛莉用指甲把郭冬临的肉抠下:“啊老公我的指甲里怎么全是肉丝?”
真恶心,奎克忙点,“陶冶情操树立诚信理念,做诚实负责任的大学生。”
奎克一愣怔,又点,“你老爸怀孕了恭喜恭喜!”
还点,扭捏作态的主持人正甜腻着声音,“时光的车轮又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烦死了,这电视也跟着捣乱,连个像样的台也没有,再点——“治疗不孕不育——”
再点,“你是不是总感到有困意,却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睡睡醒醒?”嗯,有点意思,最近老睡不好,长长的一夜觉睡下来,比挖了几天几夜的牛粪还累,半梦半醒的,像在在睡着吧,院子里有猫走过去的声音却都听得见,真是烦透了,奎克提了兴致,等着听答案,“——答案是你肾虚!赶快被肾吧,被肾请用……”
我点,奎克狠狠地把烟戳在遥控器上,“将新买来的卫生巾,用报纸包好,放进微波炉微热2-3分钟,可以有效地起到杀菌……”奎克想把电视机从五楼给扔出去,他妈的,这年月,是个男人就肾虚,是个女人妇科就有病。
女人?
奎克手一抖,烟戳歪了,锐利的遥控器尖角和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把烟挤得了变了形,皱巴巴缩成一团如突然间年华被抽尽的丽人,整个脱了形,老了,矮了,皱了。
像这个家一样。
没有女人的家,就像这枝脱了形,老了,矮了,皱了的香烟。
算起来,伊眉走了已经有八个月了。伊眉一走,这个原本热腾腾的家就跟被放了气的皮球似的,蔫里巴叽地死气沉沉,没一丁点活人气了。
这个家,还是个家吗?
奎克有些泄气。
八个月了,一直不是不想吗?每天下了班,呼朋唤友去喝酒唱歌蹦迪乱谝胡逛折腾到零点才进门。实在抓不着人陪的时候就去妈妈那一顿暴吃暴喝暴笑暴闹,吃得胃胀到腆着肚子才能往前挪,喝到一看见水就想吐,笑到嘴巴酸困脸肌发僵,妈妈屋里所有的灯都开到最亮所有带响的声音都在最大所有能动得全在动所有能转的全在转,闹得妈妈捂了耳朵傻瞪着他说这孩子疯成这样,小时候也没这么皮哪!
小时候?小时候真好!
小时候有那么多的梦想,得一百分了,得意好多天;口袋里藏了一块糖,隐秘着的兴奋越压制越膨胀;生日时渴望雕花的大蛋糕,天天贪恋与父亲的一盘棋,蹭在妈妈的怀里说背好痒痒挠挠吧,上美术课了牛气冲天弄很大动静摆出新卖的水彩笔,幻想开飞机,做梦造火箭……全是梦想!实现了的,正在实现的,无一个不美!人,当然得活着,活着的理由太多太美太多太美啦!多的像海水,美丽的像鲜花。
学生时代,梦想更美丽,美丽的近似于幻想;进入社会后,自以为长大成人了,有雄心壮志,有年少轻狂,活着的理由像要拯救世界一般的伟大;成家时,自以为活着就是为了心爱的人能够幸福能够快乐;有孩子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活着的理由是让孩子能健康快乐的成长,其实这个时候自己对自己已经开始灰心放弃了。活着,活着的日子就是吃饭、上班、吃饭,上班、吃饭,睡觉;下班、吃饭,下班、吃饭,睡觉。这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也许是自己不够争气……如今,这一切全成空了,伊眉走了,纤纤也被带走了。再没有机会让孩子幸福快乐,再没有机会让爱人幸福快乐!接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又该如何为自己寻找活着的理由?
奎克闭了眼,使劲地摇头,见鬼了,不是不想了吗?今儿个真中邪了。
再按遥探器,“不管你说得有多难听,不管你有多讨厌我,我都不在乎!”奎克手一抖,脱了形,老了,矮了,皱了的香烟,彻底死了——死了,香烟死在遥控器上,是自杀?!
奎克叹气,这个家,除了窝在沙发上的自己像具尸体,遥控器上又多了一具!
“不想也罢,不想也罢,想来想去还不是一捏儿古茶?”莫名其妙又跳出来一个台,空荡荡的屋子里冷不丁响起这么一句,还真是糁人,诀别似的。
——找剑喝酒,要是剑忙,找宏也成,要是宏也忙,在街上瞎逛荡一会也成。奎克逃也似的拖了外套窜出家门。
2006年11月3日行后于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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