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风干的往事厅中一排

发表于-2006年11月05日 下午5:27评论-3条

美国鬼子 

小时候,都是穿母亲做的布鞋,不能踩水,逢上雨天,倘是天热倒不成问题,打赤脚便是。但冬季就麻烦了,真是寸步难行。家里没钱买套鞋,怎么办呢? 

我已记不清那么多雨天我是怎样打发过去的。只记得有一回,实在是想不出法子了,母亲记起阁楼上还有一双皮鞋。那是父亲在旧社会穿过的,新社会不作兴了,尤其是这种尖尖的“火箭”式试样,更是资产阶级的典型象征。父亲就将它尖封在阁楼上。 

我取下来试了试,本来就大了,再加上式样的尖,穿着特滑稽。像卓别林,或者唐老鸭。母亲说:“细伢子,当套鞋穿,没关系的。” 

有没有关系我倒无所谓,因为那时我年纪尚小,对所谓“资产阶级”认识不足。我觉得穿上很丑,不如我那破布鞋大方倒是实。但也没有法子,要迟到了。 

一路上,我像做贼一样躲着人,在学校也生怕同学看见。当然那是躲不了的,记得一位叫李运祺的男同学最讨嫌,他一见我就喊:“羞羞羞,穿尖皮鞋,美国鬼子!” 

第二天,我是死人也不穿那火箭皮鞋了。母亲无奈,只得将它重又置于阁楼。 

若干年以后的文化大革命,我从湘潭回去,偶尔在屋前的池塘中发现浮着一只皮鞋,黄色、尖尖的,便认出就是我家的。文革中母亲丢掉了许多东西,有金器,有《说岳全传》,有黄兴、蔡锷悼念祖父去世的挽幛,还有这双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去一转美国的“美国鬼子”的皮鞋。 

唐诗换皮鞋 

念技校时,我们都是穿球鞋。一日,王同学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双半新不旧的黄色皮鞋,在同学中颇有一点反响。 

不过不知何故,王同学很少穿它。后来从他的话里得知,是皮鞋码子稍微小了一点,穿上撇脚。我跟王同学说鞋子撇脚最不舒服,不如给我穿算了,我脚比你秀气。王同学说可以,但要你一样东西换。我问何物?王同学说《唐诗三百首》。大概没费过多的中舌,我们便成交了。 

这本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就像市场上面买东西,卖过不就完了?岂料这位王同学却几十年没完没了,遇有同学、朋友集会什么的,此君势必戏言:“还有唐诗换吗?”真他妈的可鄙,可我能说什么呢,只好听任其奚落一番。其实论价值,当时皮鞋虽然是没有钱买,可唐诗则是有钱也买不到。 

书是雅物而且是大雅,鞋则恰恰是大俗。唐诗换皮鞋实在是对文化的大不敬。这或许确是一种可笑的雅俗共赏。 

猪肝香肠与桂林山花 

那年回家过年,不知父亲从哪里买来一些猪肝香肠,要我带到湘潭来吃。猪肝香肠,不但没吃过,而且没听说过。父亲既是已经买了我也就不嫌弃,好歹也是香肠嘛。何况当时经济条件并不太好,吃的也短缺。否则,也不会有什么猪肝香肠。 

春节照例有人客走动。这天,来了几个同学,我便拿出家乡带来的谷酒、香肠款待。那晚,六个朋友将我买来的五斤酒,两斤香肠一扫而光,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好不痛快。 

俗语说人生难得几回醉,那次喝酒留下许多笑料,现在朋友会面往往回味。但回味的内容之一就有猪肝香肠,倒好像那是我做的。还是那王同学,只要有机会,必定说:“对不起,今天没有猪肝香肠。”或“过年到你家吃猪肝香肠去?”其实,这王同学也并非没有笑料可说,他就曾经把散装的“七五铳 ”酒装在“桂林山花”的空瓶里,当瓶装酒给我们喝,被我和另一同学失破。所以,每当他“臭”我的时候,我就会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他一句。有时甚至主动进攻,比如偶尔上他家吃饭什么的,逢上他问喝什么酒时,我必定说“桂林山花”。 

赌饭 

平生赌过两次饭。一次是在念中学的时候,那回是赌速度,看谁先把一钵三两米的饭吃完。与我比的是一位彭姓同学,一米八0的个头。担任裁判的同学在体育老师那儿借了一块跑表,喊:“各就位,预备,开始!”我们就开始。我当时是先将饭划成四块,一口一块,而令我吃惊的是彭同学不是这样,他却是将饭扒散,事实证明他的经验比我丰富得多,结果他以一分零八秒胜出我八秒之多。 

第二次是在技校。一位冯同学与我赌吃五钵饭、五份白菜。这次我胜。 

以上生活经历很是可笑,但的的确确是我们所亲身体认。它被历史风干在我的记忆之中,挥之不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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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好运气点评:

这往事像四川腊肉般很有味道哦! 

文章评论共[3]个
何须分明-评论

看着你的文章,淡淡的笑,往事真的是挥之不去。at:2006年11月05日 晚上9:05

竹川夫-评论

一抹清香袭袖,挥手间还留。at:2006年11月06日 上午10:01

思琼-评论

风干的往事让我对厅中一排的了解又多了一些。先生的风趣,先生的敏锐眼光,先生的正义,也是在我心中挥之不去的。作为湘潭人,我引你为豪。at:2006年11月11日 上午1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