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绿都精疲力竭地老了。只剩空枝上的鸟鸣，云下的风。秋，落寂无声。一些过往还心心念念——春日里初醒的翠绿、乍笑的嫣红，夏季里檐下的水滴、岸边的涛声，回忆也许美，但正在飞走对不对。

拢一室暖暖的阳光，守一株初绽的菊。寻求最丰富的安静，抑或，澄澈如水。

不再等候爱情打马而过，不为琐事缠绕忧心，不去触动生命里那些无法提及的时刻，生命若始终能如此刻这般沉静，单纯，若只拥有如一朵菊由开至谢的简单生涯，定是极好，定也不会成为心存留恋的人。

瞬间的幻觉，片刻的自欺。

抬眸,凝望碧空，寂寥的天空下看不到飞翔。校园里斑驳的墙面烙满时光的印痕，十几年前的女孩曾躲在墙下弄雪以逃避体育课。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经年后会重回这里，端坐于冬日暖阳里细细观及，对眼前的景致充满了眷恋和想念，不是因为美，是因为这里凝固着一段旧日的时光。恍惚觉得，这中间十几年的光阴，都是在等待，等待走失的人归来，等待收容一颗孤独的心灵和隐藏在心灵中的深邃的爱。

爱和孤独都是享受。深以为然。

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嵌入你的生命，象路经的一朵花，掠耳的一阵风，或是听到的一首歌，大都不过如此。经过，无所改变。更多时候还是自说自话地生活。“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如此孤独着实可惜可怜。可是更多时候不是那样的，灵魂只能独行，亦有独行的快乐。

和自己说了太久的话，偶尔也愿意向别人说说。或者希望有个伴儿可以在黑暗中并肩而行。于是有了文字。文字是浅薄的，游走在灵魂的边缘。文字是为寂寞而写，是为了安顿自己，为了证实活得有意义或者似乎有意义。并且知道，与这些寂寞擦肩而过的，另外还有很多寂寞。

课间有性情相似的同事闲聊，神色时有黯然。

他为什么会这样呢？和刚刚结婚的时候判若两人。真累啊……

眼前这三十几岁的女人已如深秋之菊般憔悴。无需言语，自知倾听是最好的安慰。

和他在一起不怕死，也不害怕活下去，活到很老。人们说这才是理想的婚姻。又不得不承认，它也只是理想而已。爱，从来不是归宿。追逐爱情的过程是美好的，却没有人可以永远在过程中。

见到最多的平常男子，面容相似，衣着单调，有鲜活雷同的世间性情，用途广大并且作用实际：共事，恋爱，畅谈，或者结婚。他们像所能购买到的结实而价格适宜的牙刷，每天都要相见并且使用。每过几个月都想换，但换与不换也并无明显不同。想起安妮宝贝笔下的男子。

婚姻容易让人变得懒惰，一饭一蔬，一鼎一镬，生命被琐事一分一秒地耗尽，还要被迫着去接受和原谅生活的无常，努力，习惯于失去。时日久了，生活变成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平淡，并不表明了解得透彻，只是感觉被习惯磨钝了。而所谓矢志不渝，不过是因为没遇到更好的。也有人，甘心做个爱情的旁观者。日子是满的，生命却是空的，头脑是满的，心却是空的。

多年来她常入梦，每每梦回都湿了眼角。

不舍的是爱，是爱里的岁月，是岁月里的自己。

你懂的？

我懂。

……

最珍贵的是为之付出最大代价的东西，情窦初开的年纪，一生只有一次，那么单纯堪怜的激情。此去，走过俗世扰攘和相关与不相关的人后，惊觉，原来一直是记得的，风里的长发，雪白的长裙，婉转的声音，以及一低头的温柔，原来一直藏在心中那个静谧无尘的角落。或许还会精心地去爱，恬淡地生活，只有自己知道，会在恍惚的刹那，怀念起一个人，一段时光。没有人在意你突然黯淡的容颜，没有人洞悉你内心隐隐的疼痛。你亦在等，等一个温暖的名字渐渐冷却。失去谁都会活得一如既往，不如忘了吧，于是更难忘。

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得意遂愿之时有几？幸福是那么不确定的东西，好事成双，物皆有偶，难求。沧海桑田后，知悉，幸福不在于追逐，而在于珍惜和享受当下。知惜知命者有几？

幸福无从落笔。

感到身体的某一处疼痛时，惊觉，又失去了预想中那沉静的欢愉，又辜负了这一室难得的暖阳。有人嬉闹着推门而入，回之以微笑，对疼痛，缄口不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