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　身

海天一线

弟弟要走，初十早上。

一切就是这么突然。初九开的介绍信，信上的出生日足足提前了18个月。一同去的都是村里壮劳力。据说是北方的一个石场。

妈在打理弟弟出行的一切，恍恍忽忽，拿出这个又掂掂那个，一个大大的包塞得满满的。唯恐少了什么。爹蹲在门口，涨红了原本蜡黄的皱脸，狠狠地吸着烟。偶尔向北方望望，好象要把北方猜透。弟弟在屋里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简直要把屋里的一切装进脑里。毕竟他是第一外出打工。

熄了灯，懒懒的月光从矮矮的房子小小的破窗挤进阴阴的屋里，照在炕上几个难眠的人。妈在炕上翻来翻去，不时发出几声叹息,双手在不停地搬动,是计算儿子的行期？还是盼望儿子的归期？还是想着再应该往包里放些什么？不一会妈低微的抽泣弥漫了整个屋子。爹的烟杆偶尔发出几星光亮，随即几声闷咳，大口的痰吐在地上。弟弟的手紧紧攥着枕巾，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天棚，许久拉起被子盖在脸上。屋里出奇地静，空气好像要凝固。

夜真的好长。

妈再也挺不住了，悄悄地起身，走出房门，抬头望望天空，长叹息一声，便回到屋里做起饭来。我和弟弟也起来，一同蹲在灶膛前不时地往灶膛里加些柴草。想对弟弟说些什么却总有些东西哽在喉头。毕竟他是为我上学才外出打工。弟弟平时总爱写些东西，我便拿出仅有的日记本递给弟弟。弟弟又把它塞给我，“哥，你留着学习用吧。”我心里一酸，昏暗的火光照亮了弟弟稚嫩而清瘦的脸。

饭菜端上桌。今天破例，弟弟最爱吃的肉丸漂浮在大大碗里。爹的眼里充满了血丝，看了看我和弟弟，然后目光定定地停在弟弟的脸上。爹的眼里，弟弟只是个孩子，而马上就要同壮小伙们去北方抬石头了，能行吗？眼光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肉丸在弟弟的碗里夹出，在我、妈、爹碗里传递着，而后又放满了弟弟的碗里，妈颤颤地说：“小二，吃吧，妈知道你最爱这个。”弟弟用筷子把一个大肉丸夹开，分给我和妈。妈厉声说道：“不能分。”说完便转身走开，用手擦拭着眼角。

弟弟吃完饭，很勉强。

我背起本该我外出打工的背包，走在前面。弟弟、妈、爹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踩出了太阳，把村庄抛在后面。

“爹，妈，你们回去吧。”声音有些哽咽。妈把二儿子拽到跟前，用手摸着比自己略矮的儿子的头发，眼睛湿润了。

爹把烟头使劲地扔在地上，狠狠用脚踩了一下，沉沉地说：“小二，常来信。”便转身向家走去。

“哥，好好学习。”弟弟僵硬的嘴角笑了一下，背起那个大包转身走远。我模糊的视线中，一个大包遮住了一个幼小的身体,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远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