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r专家坐门诊，一打开门，就见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牵着一条狗冲进门来。女人泪如雨下，无比焦虑地说：“r专家，求求您快给我家这位看看吧，没有他我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r专家看了看女人：“这位夫人，你对宠物的感情我十分理解，可我是给人看病的，你应上宠物医院才对啊。”

女人指着狗说：“它就是我先生啊，它原本就是我们家的一个人，你给它看病错不了。”

r专家心里直叫：“真是奇天下之大怪了，这世间居然有人以狗为夫的。”但r专家很有修养地说:“这位夫人，你别急，千万别急，你看你这么一急，连人和狗都分不清了。”

“r专家，我夫人不糊涂，她知道你是基因病变的权威，就找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地面传来。r专家环顾四周，门诊室内的男人就自己呀，不觉十分惊疑。“r专家，别找了，我就在我老婆的裙下站着呢？”

r专家定睛看了看那狗，确信声音是从那狗嘴里传出来的时，不禁对眼前这位女士佩服起来，脱口称赞道：“哎呀，没想到您驯狗技术这么高，我想，这大概是世界上第一条会说话的狗了，夫人，你应马上去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准能成功。”

“r专家，讲点职业道德好不好，请你不要再说这样有辱我人格的话，坐下来好好给我看病才是正事，治好了我自有重谢。”男中音再次从狗嘴里传出，语气十分郑重。

女人也十分郑重地说：“这的确是我家先生，虽说他现是这个狗样子，但本质上就是一个人，只不知什么原因导致他的基因突变，就成了狗。r专家，求求您了，我们没时间开玩笑了，您就快点给我先生看病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r专家总算明白了一二，开始给狗人诊断。

r专家问狗人：“请先生告诉我您的年龄、职业。”

狗人说：“说来不好意思，年届不惑还是一小小科长。”

r专家：“这是个有发展潜力的职位嘛。”

狗人显得有点得意地说：“可不是，我被提拔的文件很快就要下了。”

女人说：“你瞧你，你都成什么样了，还念念不忘你那个鬼提拔，当前的政治任务就是把这副狗样子治回人样子，不治好就别想提拔的事儿，搞不好连科长都玩完了。”

狗人懊恼地说：“是是是，r专家，您可千万要给我认真仔细看了，我是快要升职的人了，若不尽快治好这副狗样子，可就便宜了那些与我竞争的鸟人了。”

r专家：“你的病例世所罕见，我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重视和千万倍地仔细诊治，因为我若治好你这一特殊病例，我在医学界的权威和声望就无人可比了，所以，先生尽可放心，我一定会尽心竭力，不过，先生也须将自己的发病前的生活状况毫无隐瞒地告诉我，否则不利诊断。”

狗人稍显宽慰：“r专家，我都这样了，你看我敢隐瞒吗?我自然是无所遗漏地告诉你。”

于是狗人详尽追述道：“我原本也是一名年轻有为、公正无私的好同志。但我周围的同事一个个都被提拔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原地踏步，在这些被提拔起来的同志面前，我的有一种紧迫感，我每次回家，我老婆也总是说：‘瞧，人家张三都提成科长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越发紧迫，感到自己再在原地踏步，实在活得没面子，也没价值。”

r专家说：“夫人，看来你先生感染上这种名为‘名利病毒’与你有一定的关系啊。”

女人的脸上顿时写满了自责，嗫嚅着想说出一些检讨的话来。

狗人接着说：“说实在的，那也不能责怪她，我的同事们都染了这病毒，不是说我想不染上就不染上的，时间久了，自己身上没这病毒与同志们相处还不和谐。于是我‘穷则思变’，我通过长时间的观察，我发现那些升起来的靠的并不是工作能力和公正无私之类的美好品德，从某种程度上讲，公正无私反而对自己的升迁有极大阻碍的作用。就说那个张三吧，论能力只配给我提鞋，论品格与我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屑小之徒，可人家为什么升得这么快？还不是靠在领导面前当狗当得出色？当然，当狗也是打个比方的说法，说具体点就是要敢于和善于讨好领导，如何个讨好法？说起来也不难，说敢于是要勇于抛弃个性和自尊，说善于是要懂些技巧。于是我在矛盾和痛苦中挣扎一番后，学着那些先升起来的同事一些技法，如法炮制，当领导作出指示时，我明知指示十分平庸甚至谬之又谬，但第一个大呼英明的总是我；当领导心情烦闷时，第一个使尽浑身解数为其逗乐也总是我；当领导家有什么大事小情时，第一个上门做义工且保质保量完成的通常是我……当然，这些都是浅层次的做法，但很快就见效了。一天领导拍着我的肩说：‘小伙子进步多快啊，再不提你当科长人家就会说我再埋没人才了。’我终于当上科长了，我自然想‘更上一层楼’，以前那些‘浅层次作法’当然就作为我个人原则坚持下来，在此基础上，继续钻研当狗的诀窍，比如领导对哪个同志有看法，我便那个同志一阵猛吠，领导对哪个同志有好感，我便对那个同志不惜肉麻之词加以吹捧，这些也只是外围的把戏，更重要的是要竭力突出领导的政绩，于是我就钻研起写各类材料，很快我们单位就做到了‘电视上有形，广播里有声，报刊上有文。’领导的政绩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000%，领导的声望如日中天，很快就盛传：‘领导将当选为x长’了。领导再次拍着我肩说：‘小伙子，不把你提起来恐怕同志们又要说我埋没人才了，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啊。’但好事也要变成坏事，就在我的提拔文件快下来时，上级组织考察团来我单位考察，说是要把我单位的经验在全省推广，这自然对领导对我来说又是一难得机遇，我与领导精心设计了接待考察团的程序，我们成立了汇报组、接待组、宣传组等一班强有力的人马，汇报材料印制精美豪华，考察组要实地察看的点也斥巨资作了武装，本着‘接待无小事’的原则我们连考察团的要用什么手纸这样的细节都费了一番心思，我和领导对这个程序都满怀信心，那心情决不亚于专家们发射‘神五’飞船时的心情，在我的眼里，仿佛只要摁下这个接待程序的启动按钮，我那可亲可敬的领导便可直上青云，上九天揽月去了，而我呢，也将随之飞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可遗千古之大憾的是，那个考察团并不象其他考察团那样，按‘到单位听汇报－看材料－实地看（陪同当然由本单位人引导）－五星级酒店里去就餐’这个程序走，而是‘悄悄进村’走到哪里看到哪里，最后发现我们单位在媒体上所鼓吹的都是些虚假经验，结果可想而知，我们单位被作为一个反面典型树起来。事发那天，我急赴领导家，如丧考妣地说对领导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有罪，有该死。你心不好受就骂我、打我吧。’因为是在领导家里，我总是这样说些肉麻的话，说完我期待着听到那熟悉的‘啪啪’声响起，响声之后我的左右脸都能马上印上领导五个粗大的指印，我知道，只要我的脸上有了手指印，就如同卖猪肉的通过了验证。可这回我错了，领导只气急败坏骂道：‘你这个烂厮儿，你自作聪明过头了，你毁了老子，老子也要废了你！’这话简直能把我打入地狱，我怔住了，一时失语，唯有几年来为了升职的辛苦历程在我脑海反复上映，这时，领导家养的哈叭狗窜到领导怀里接受领导无比疼爱地抚摸，我柔声乞怜道：‘我的领导主子啊，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奴才吧，就算我是你身边一条狗也该有感情，不能说废就废啊。’我不知道我怎么一下子变成清朝电视剧里的太监样，大概我的前世就就个太监。然而领导已绝情地说：‘请你马上给我滚出去!在我眼前消失得越快越好。’我习惯于听从，我木然地走出领导家门，一路上如祥林嫂的孩子被狼吃掉般地在叼念着：‘哎，我真傻……当狗不如当真狗，人模狗样真难受。’第二天，我在自家的床上醒来之后，从穿衣镜里看到，一条狗和我老婆睡在一起，起初我以为是我家那条爱狗上床来了，我掀开被子时，发觉那狗也掀开被子，我盖上被子，那狗也盖上被子，反正我做什么动作，那狗也做什么动作，且分毫不差，当初我还以为是那条狗在跟我逗乐呢，我笑着表扬了那狗（其实那就是我，搞了半天我都不知道我玩的是自我表扬。）。但看着看着我就觉得不对劲，镜子里怎么没我呢，‘我到哪里去了呢？我到哪里去了？我到哪里去了？’我一边拍打着老婆，一边大叫，老婆被我叫醒了，骂道：‘瘟狗，烂狗，闹什么闹？’一阵扑腾后，老婆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天啊，我怎么真变成狗了啊。r专家，您可千万千万要救救我啊。”

女人补充说：“那天晚上，我家先生回家上床后一直在自言自语，含含糊糊的不知他到底在念些什么，念着念着就睡了过去，半夜里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刺破苍穹，一声巨响之后，我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我家养那条狗一遇打雷就会上床来偎在我们身旁，我也觉得正常就又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我家先生大叫，我才发现先生出了严重的问题。r专家，您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他治回人样子啊。”

r专家听后，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无语。

狗人急得跳墙，毕竟还有一点人的修为，就对r专家摇起尾巴来，

女人泪如雨下，竟跪在r专家面前：“r专家，难道就没办法治了吗？”

r专家将女人搀起来，缓缓地说：“夫人，我与你的心情一样，我原来指望靠这个病例再来个一鸣惊人，可‘名利病毒’是世界上最难杀除的病毒，除非……”

女人和狗同声问：“除非什么？”

“除非把你的大脑放在我那台‘星外星’号超级电脑里进行格式化，再装进骨气、正直、善良、诚实等做人的软件，方可扭转突变的基因，再度恢复人形。简言之，这种治疗法称为格式化治疗法。”r专家说。

狗人喜极而泣：“我终于可以恢复人形了，我愿意，我愿意把大脑格式化。但在格式化前请把我所有的文件备份。”

r专家：“对不起，从职业道德来讲，凡是对治疗无益反而有害的东西，我们坚决删除，要备份的只有你的亲情、友情文件，等你恢复人形后，还认得你的老婆孩子及亲友。”

狗人大叫：“我不干了，我不干了，恢复人形后，我连领导都疏远了，我还有什么希望，还有什么值得让我混下去？我不干，我不干……”竟然汪汪大哭起来。

女人则大喜，训狗人：“象你们这种领导不是人，都把你异化为狗了，你还亲近他做什么？恢复人形是最最重要的！”

r专家说：“你们领导昨天被双规了，你亲近他也没用了。”

狗人：“r专家和我亲爱的老婆啊，你们都弱智啊，还有新领导哩。”

r专家只好交底：“我这项技术也只是常规技术，只能恢复你的人形，不能清除你的狗性。为什么呢？因为‘名利病毒’太利害了，只要常人的程序一运行，它便会乘虚而入，再度黑掉你的大脑，要还原你现有的系统简直易如反掌。”

狗人仍不放心：“r专家，高科技我不懂，你可别骗我这个科盲啊。”

r专家严肃地说：“你再这样说，就是对我职业道德的贬低，你难道不知道搞科技是来不得半点虚伪的吗?”

女人：“r专家，别管他，都什么时候了，赶快做吧。”

于是，女人郑重在治疗单上签了字，r专家将狗人推进那台“星外星”号超级电脑里：格式化－装做人程序－装防毒软件。

r专家一边为狗人治疗，一边为女人讲解“名利病毒”的常识，r专家说：“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人人都是‘名利病毒’的携带者，只不过都是处于常态下的名利病毒。但常态的名利病毒就象人体内的合理菌群，对人是十分有益的，合理的菌群能提高人体免疫力，有益健康，常态的名利病毒，可激发人的上进心，有益于个人进步，可是名利病毒携带者一旦进入一个比较特殊的环境，它就会由常态转化为变态，并由此滋生出势利病毒、阴险病毒、狡诈病毒、残忍病毒等，形成了一个十分顽固的病毒群，此时的患者症状大多表现为：对下属和群众傲慢无比，对上司及要人恭敬有加，溜须拍马，在上司面喜说他人坏话而不露痕迹，别人背运则善于把握落井下石的最佳时机，还善设圈套整倒那些既不走运也不背远的同志……如此等等，夫人，这名利病毒看似正常，一旦变态，杀伤力十分巨大，能把人的基因突变为狗或猪或别的什么动物基因，幸运者能保住人形，不幸者则身形也化动物。可以说，‘名利病毒’是人类所有病毒之母，可是由于人人都是名利病毒的携带者，就决定了病毒之母的永生，加上现实社会里适宜名利病毒变态的环境比较普遍，变态者和即将变态者也不在少数，所以我把它定为世界上最难杀除的病毒，是最科学的界定。”

当r专家讲完最后一个字时，狗人的最后一个狗爪也恢复为手指，狗人成功地恢复了人形。

临出门时，r专家将女人引至一旁，不无忧虑地交待：“夫人，只能如此了，我虽然在他脑里安了个防毒软件，也只是权宜之计，只能防止基因不再突变而在体形不变为狗形，而不能从根本上防止名利病毒再度黑进他大脑，若名利病毒再度黑进大脑后，将导致狗性更为突出，更可怕的是，程序容易混乱，会乱执行命令。若要避免你先生大脑再一次被黑，唯一的办法是仿效古人去深山老林里隐居，隐居后你可千万要注意，别再说：‘瞧，人家xx又提x长了’，不要让他受这方面的刺激，不然隐居也丝毫无效。”

女人摇了摇头：“隐居是做到不的，难道再次被名利病毒黑掉大脑后，就不可再采取格式化治疗法吗？”

r专家十分严肃地说：“夫人，目前的技术水平，人脑的格式化只能进行一次，若再采用格式化治疗法，轻者智力将降到儿童水平，重者则成为植物人。”

女人战战兢兢，却也只得面对现实，万分小心地把丈夫接回家去。

数日后，名利病毒再度黑进狗人大脑，果如r专家所言，这次体形没有变成狗形，倒是狗的习性已超越了世界上所有的狗。据说，为了自己在提拔榜上有名，或是为了别的什么，在单位里总是乱叫乱咬，导致整个单位互咬成风，只不过人狗捧咬兼备，且手法已臻化境，在众咬之中最狠最毒，在众捧之中最巧、最妙。

r专家得知后，又是长叹：“不治为好，不治为好啊！以前是狗人，狗人就狗人吧，毕竟还有些人性。现在为人狗，身不是狗心却恶劣过狗，简直是恶狗成精了。”说罢，挥毫写下：名利难除，人心不古。

从此，r专家不再坐诊，对媒体宣称：从此工作重心转向杀名利病毒软件的研制，专家走出实验室之日，便是软件研制成功之日。

哲人说：“r专家原指望靠这个病例一鸣惊人，实际自己都还没有摆脱名利。一个还具有名利思想的人会成功研制出查杀名利病毒的软件，对我们来说，永远都是奢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