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催了好几次,我才极不情愿地走出房间。其实我早醒了,只是不想起来,更不想跟他们一起去舅舅家,因为我与生俱来对走亲戚这档子事特别的排斥,所以每次能躲就躲,能赖就赖,不到“上梁山”的地步,是绝对不会去的。但是今天却有点不一样,七月十五——传统的鬼节,是必须要给死去的姥姥上坟的,所以即使我有千万个理由不想去,即使天公不做美,下着雨,但始终拗不过情理二字。
平时干干脆脆的我,今天变的特别磨蹭,刷牙,洗脸,换衣服,都慢慢腾腾的。实在不想出门,又不得不出。爸爸无奈的看着我,他知道我的毛病,却也无能为力,况且他公司还有事,一把我们送到舅舅家,便得马上赶去公司。
好容易到了舅舅家,妈妈便开始张罗着去上坟。姥姥的坟地在庄稼地里,现在四周皆是一人多高的玉米,又加上这天还下着雨,所以,舅舅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去,坚持一个人去了。其实我是很想跟他一起去的,我觉得在雨中行走绝对比待在他家里无所事事的好,但是想到要钻一人多高的玉米地,便只好作罢。
妈妈,舅妈,还有表姐她们坐在一起包饺子,我只有坐在旁边看,因为我不会。是啊,我就是不会。在去武汉上学之前,我甚至连地都不会拖。而且,在舅妈和表姐眼里,我也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所以这些事当然是轮不到我的。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们说着话,眼睛却盯着外面的雨,好想出去走走,去透透气,散散心。但是想到这里的路,便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我知道如果硬是出去,只会把心情搞的更糟。因为我舅舅家住在一个很穷困的农村,这里的路最为原始,裸露的地面,不加一点装饰,虽凹凸不平,却称之为“街”。若是晴天倒还好,但一到下雨天,路上到处是积水,处处是泥巴,根本就无法下脚,村里人给它起了一个很形象的名字——“水”“泥”路。
吃完了饭,舅舅家的左邻右社便纷纷而至,因为我外公和妈妈原来都是这里的村干部,所以和村里人关系特别好。但是却把原本不甚宽敞的客厅坐的满满的,还有几个叔叔抽着这里特有的大烟,原本就阴暗的房间此刻烟雾缭绕,让人透不过气来。给爸爸打个电话,他说他还在公司,还要好久才能回来。无奈,只有继续坐下,倪睿思卖力的演出,丝毫吸引不了我的兴趣。其实《格格要出嫁》,我原来看了好多集呢,起初觉得金蟾格格是个很活泼可爱的角儿,但是越往后看,越觉得荒谬。以顺治皇帝早期的才能,若不能说在古代帝王中独占鳌头,但也绝对是出类拔萃。但让这部电视剧一演,顺治爷的江山竟全仗一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其作用竟盖过“兴国太后”的孝庄,令人哗然。
妈妈和她的老乡亲们聊的相当愉快,表姐躺在沙发上安稳地睡着,我虽困的要死,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地打,但怎么也睡不着,觉得这个屋子里,只有我是多余的。嚷着妈妈走,她似乎优点生气了,让我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却说还得要一会才能来接我们。我非要妈妈走,妈妈生气的呵斥我两句,我不说话,站起来,拿着伞就朝门外走。舅舅,舅妈连忙拦我,但我这人天生牛脾气,我硬是要走,他们也拿我没辙,只得让我走。
那“水”“泥”路的威名真不是盖的,出奇的难走,但幸亏我今天穿的是球鞋,倒也能走出去。待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走出他们的“街”的时候,我的一双白球鞋已面目全非,变的污浊不堪。
走在马路上,有种惬意的感觉,但雨很大,风很冷……
其实,我一直都有意愿——就是把自己放逐,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也一直在放逐。洛阳,新密,长岛,都是我寄情山水的放逐地。巧夺天工的龙门石窟怎样,妙不可言的神仙洞又如何,即使广袤无垠的大海,也只是我放逐的陪衬,醉翁之意不在酒,再迷人的景象也是惘然……
来了舅舅家也是一样,为什么超级恋家狂的我,和至亲至爱的人待在一起,却觉得孤单寂寞;为什么连《还珠格格》那么幼稚的片子都看了,却容不下《格格要出嫁》……就是因为放逐,放逐前后的心境是不一样的,
雨,依然淅淅沥沥,没有要挺的意思,我撑着伞一个人走在湿漉漉的公路上,任形式各异的车辆从身边呼啸而过,车轮卷起的水花,偶尔会有几朵溅到我的身上……
我想他们一定是误会我了,其实我刚才不是因为和妈妈怄气,或是嫌弃舅舅家才跑出来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为了能把自己放逐……
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一分钱,所以不能坐车,也就是说这十几公里我必须走回去,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怕。马路两旁的万年青被雨清洗的油绿发亮,显得格外精神。雨似乎越下越大,即使我撑着伞,它还能打到我的收臂上,衣服上……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爸爸打来的,但我不想听。又隐约意识到些什么,急忙跑进路边的一个小商店,呆呆的看着前面的公路,一会儿,一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轿车从眼前呼啸而过,那是爸爸的车。
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把自己继续放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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